沪西码头旁的空地上,三块青石板被后勤组的小弟们擦得锃亮,拼出一张半人高的简易诊台。诊台一角支着根竹竿,扯着块洗得发白的红布幌子,上面用浓墨写着“五龙会免费医疗点”,字迹苍劲,风一吹,红布猎猎作响,连带着幌子下摆着的两个粗瓷大缸都晃了晃。缸沿上贴着泛黄的纸条,一张写着“跌打损伤膏”,一张写着“清热解毒汤”,掀开缸盖,浓郁的药香混着码头特有的鱼腥味、汗味,在潮湿的空气里弥漫开来。
坐诊的是老街的陈郎中,年近花甲,头发花白得像撒了一层雪,鼻梁上架着副断了右腿的老花镜,用粗麻绳在脑后缠了两道,勉强固定住,镜腿还蹭着耳根,压出两道红印。他是苏晴父亲的旧识,年轻时曾一起在码头给苦力瞧过病,听说五龙会要开免费医疗点,天不亮就背着个磨得发亮的牛皮药箱赶来了,药箱边角的铜钉都磨出了包浆,里面的银针、药膏、草药分门别类码得整整齐齐,最显眼的是一叠用黄纸包好的药膏,上面用朱笔写着“活血止痛膏”——这是陈家祖传的秘方,用红花、当归、乳香熬制,专治码头苦力常见的腰伤、扭伤、磕碰伤。
“都别急!都排好队!一个一个来!”后勤组的小弟阿牛扯着嗓子维持秩序,手里攥着根手腕粗的竹竿,在地上敲得“笃笃”响。排队的大多是码头扛活的苦力,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褂子,有的瘸着腿,裤脚卷到膝盖,露出小腿上青紫交加的淤青;有的胳膊上缠着渗血的破布条,布条被汗水浸得发黑;还有的捂着腰,龇牙咧嘴地吸着冷气,每挪一步都疼得直皱眉。
老黄挤在队伍最前面,手里还攥着那个油光锃亮的烟锅子,看见陈郎中,眼睛一亮,扯开嗓子喊:“陈老哥!你可来了!”他撩起裤腿,露出小腿上一块巴掌大的淤青——那是夜袭哨卡时被龙兴社的人用钢管砸的,青得发黑,肿得老高,按下去就是一个深深的坑。
陈郎中放下药箱,蹲下身,枯瘦的手指轻轻按在淤青上,指尖的老茧蹭得老黄一阵哆嗦。“嘶——”老黄疼得倒抽一口冷气,额角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顺着皱纹往下淌。
“骨头没断,就是淤血积得深,得化开才行。”陈郎中说着,从药箱里掏出个巴掌大的小瓷瓶,瓶塞一拔,一股辛辣的药味直冲鼻腔。他倒出些黄褐色的药粉,用瓷碗盛了点白酒调开,调成黏糊糊的糊状,用竹签挑着往老黄的淤青上抹。药糊一碰到皮肤,老黄就打了个激灵,疼得龇牙咧嘴,却又忍不住眯着眼喊:“舒坦!这药劲儿真足!透心凉!”
陈郎中笑了笑,又从药箱里拿出一贴黑乎乎的活血止痛膏,凑到旁边的炭火盆上烤得微微发软,“啪”地一声精准贴在淤青上,手掌隔着膏药轻轻揉搓,动作干脆利落:“回去别沾水,三天一换,保准你半个月就能下地扛活。记住了,别贪重,伤筋动骨一百天!”
老黄捂着腿,千恩万谢地挪到旁边的长凳上坐下,嘴里还念叨着:“五龙会真是咱苦力的活菩萨!青蛇帮那会儿,咱摔断了腿都没人管,只能硬扛!”
人群里的张大爷拄着那根开裂的枣木拐杖,颤巍巍地凑到诊台前,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手背上布满了褐色的老年斑,指关节肿得像小馒头。“陈老哥,帮我瞧瞧这手,最近老是发麻,端碗都端不稳,夜里疼得睡不着觉。”
陈郎中扶着张大爷的手,眯着眼睛透过老花镜仔细看,又捏了捏他的手腕,指尖感受着脉搏的跳动。“老毛病了,风湿。年轻时候在码头扛活,淋了太多雨,寒气积在骨头里了。”他说着,从药箱里抓了几把草药——有枯黄的艾叶,有带着绒毛的紫苏,还有几段褐色的杜仲,用草纸包成一个小包袱,递给张大爷,“回去用生姜水熬了,早晚各喝一碗,剩下的药渣子趁热敷手,坚持半个月就见效。这药温和,不伤身子。”
张大爷接过草药,鼻尖一酸,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了泪光,颤巍巍地说:“陈老哥,这药……得花不少钱吧?我这老婆子,没什么积蓄……”
“分文不取!”陈郎中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身后站着的林落宇,声音洪亮,“落宇小子说了,所有草药钱、药膏钱,都由五龙会出!咱就是给百姓们尽点心,要什么钱!”
这话一出,排队的苦力们瞬间炸开了锅,刚才还蔫蔫的人群,一下子热闹得像赶大集。
“五龙会仁义!真是仁义啊!”
“比青蛇帮强百倍!青蛇帮见了咱就抢,哪管咱死活!”
“往后谁要是敢说五龙会的坏话,我第一个不答应!”
正说着,两个年轻的苦力扶着一个小伙子挤了过来,那小伙子脸色惨白,嘴唇咬得发青,右臂无力地垂着,胳膊肘处的粗布褂子被划开一道大口子,渗着暗红的血,顺着指尖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陈大夫!快救救他!他扛货的时候被掉下来的木箱砸到了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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