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西码头的仓库被清得一干二净,往日堆得如山的麻袋、木箱全被挪到墙角,露出一片空旷的水泥地。三百多号五龙会帮众黑压压地站满了场子,粗布衣裳摩擦着粗布衣裳,却没半分往日的喧哗,连呼吸声都压得极低,只余横梁上龙旗猎猎作响的风声。
正中央的木台上,立着一块半人高的红漆木牌,上面用朱砂写着《五龙会帮规细则》,墨迹淋漓,字字扎眼。木牌前摆着一张长条桌,林凡尘端坐正中,一身玄色劲装,领口扣得严严实实,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眼下泛着青黑,脸色却冷峻得像淬了冰的铁。他一夜没合眼,一边要安抚中毒百姓,一边要应对龙兴社的舆论攻势,此刻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
木台两侧,林峰握着腰间的短刀,眉头紧锁;林落宇攥着一叠商户联名的求情信,指尖泛白;陈启然站在帮规木牌旁,手里捏着一支毛笔,神色凝重。
堂下,林虎被两名战斗组的兄弟按着胳膊带上来。他的褂子被铁棍划破了好几道口子,露出胳膊上新添的擦伤和旧有的青紫淤伤,半边脸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那是昨夜巷口激战,被疤脸的铁棍擦过留下的痕迹。他梗着脖子,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一双虎目瞪得通红,像头被激怒却又被困住的野兽,浑身的戾气几乎要溢出来。
仓库门口的石阶上,跪着两个披麻戴孝的妇人,怀里抱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孩子。她们是昨夜被打重伤的龙兴社帮众的家属,龙兴社的人一早便抬着伤者的担架在沪西街上游了半圈,又把这两家老小送到仓库门口,明摆着是要逼五龙会难看。风一吹,妇人的哭声断断续续飘进来,像针似的扎在每个人心上。
帮众们的目光在林虎和林凡尘之间来回打转,窃窃私语像蚊子似的嗡嗡响,又很快被林凡尘扫来的眼神压下去。
“大虎,”林凡尘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湖面,瞬间压下全场的嘈杂,“昨夜亥时,你带着三名战斗组兄弟,手持木棍闯入龙兴社清风茶馆,砸毁桌椅二十余张,重伤帮众两人,可有此事?”
林虎猛地抬头,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他挣开身边兄弟的手,往前踏出一步,声音像闷雷似的炸开:“是!我干的!”
他指着仓库门口,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烧起来:“那两个杂碎在茶馆里嚼舌根!说咱五龙会是缩头乌龟!说哥你是怕了龙爷的软蛋!说那些喝了毒水的百姓是活该!我听着这话,能忍?!”
“忍?”林凡尘猛地拍案而起,木桌被震得嗡嗡响,桌上的茶碗“哐当”一声翻倒,滚烫的茶水溅在他的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我们忍的是龙爷布下的圈套!忍的是巡捕房暗地里的监视!忍的是沪西上千百姓的安稳日子!不是忍气吞声!”
他指着那块朱砂写就的帮规木牌,目光锐利如刀,几乎要将林虎洞穿:“帮规第三条!陈启然,念!”
陈启然清了清嗓子,拿起木牌旁的铜锣槌,“当”的一声敲响铜锣。清脆的锣声过后,他的声音在仓库里回荡不休:“帮规第三条:凡我帮众,不得擅自挑起争端,若遇挑衅,需逐层上报堂主定夺,擅自行动者,视情节轻重,处以禁足、罚金、逐出帮门之罚!”
“你听到了!”林凡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怒意,“你是战斗组的骨干!是跟着我在码头打天下的兄弟!你带头违反帮规,置五龙会的名声于不顾!置沪西百姓的信任于不顾!龙兴社巴不得我们乱了阵脚,你倒好,直接把把柄递到了人家手里!”
“我没错!”林虎红着眼睛嘶吼,像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看着兄弟受辱,看着百姓遭殃,还要我跪下来喊冤不成?!那样的五龙会,我不认!”
“放肆!”林凡尘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的手指都在微微发颤,“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今日我若饶了你,往后帮众人人都学你擅自行动,五龙会和青蛇帮那些打家劫舍的乌合之众,有什么两样?!规矩大于天!这是五龙会立足的根本!谁都不能破!”
仓库里静得落针可闻,帮众们低着头,大气不敢出。林峰几次想开口替林虎求情,都被林凡尘那冷冽的眼神逼了回去。林落宇手里的求情信被捏得皱巴巴的,终究是没敢往前递。
陈启然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心头沉甸甸的,他上前一步,低声劝道:“凡哥,四哥也是一时冲动,念在他向来护帮心切,又是初犯……”
“功过不能相抵!”林凡尘打断他的话,目光扫过全场,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国有国法,帮有帮规!今日,我便按帮规处置——”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酸涩,一字一句道:“林虎,擅自动手,挑起争端,致五龙会声誉受损,罚!禁足十日,闭门思过!在此期间,不得踏出住处半步!另外,赔偿两名伤者全部医药费、营养费,共计一百块大洋!三日内,亲自登门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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