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沪西码头的雾气还没散尽,带着江水的湿冷,黏在人脸上,凉飕飕的。码头上的石板路被踩得光溜溜的,搬运工们的号子声刚起了个头,就被一阵急促得近乎踉跄的脚步声打断。
林落宇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棉布长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半截清瘦却结实的胳膊。他正蹲在货仓门口的青石板上核对账本,指尖的算盘珠子拨得噼里啪啦响,清脆的声响在晨雾里格外分明。他面前摊着厚厚一叠泛黄的单据,密密麻麻的数字写得工工整整,旁边还放着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里面的凉茶早就凉透了。
“落宇哥!落宇哥!不好了!出大事了!”
一个跑腿的小弟连滚带爬地冲过来,脸上沾着泥点,额头上的冷汗混着雾气往下淌,糊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他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信纸,纸边都被汗渍浸得发了毛,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他跑得太急,脚下一个趔趄,重重摔在石板上,信纸飞出去半尺远,被林落宇眼疾手快地接住。
“慌什么?天塌不下来。”林落宇抬眼,眉头微蹙,声音依旧沉稳。他放下手里的算盘,指尖刚触碰到纸面,就感觉到那股湿冷的黏腻——是小弟吓出来的冷汗浸透的。
“浦东……浦东那边全封了!”小弟顾不上揉摔疼的膝盖,撑着地面爬起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都在发颤,“龙兴社的人天不亮就把住了所有渡口和陆路关卡,荷枪实弹的,说是奉了龙爷的死命令,凡是贴着五龙会标记的货物,一概扣下!连一根钉子、一尺布都不让运过来!”
林落宇的脸色倏地沉了下来。他展开信纸,上面的字迹潦草得近乎扭曲,是负责浦东物流的商户老王连夜派人送来的急信。信里说,龙兴社的人凌晨三点就封了关卡,带头的是龙爷手下最狠的李老四,下手毫不留情,几个想硬闯的搬运工被打得头破血流,躺在地上直哼哼,货物全被拖到路边的空地上,堆得像小山。
“石料、水泥、钢筋……还有城南粮油铺订的那批大米和面粉,全被扣了?”林落宇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猛地站起身,目光扫过码头上堆积如山的空麻袋——那些都是准备装浦东运来的建材的,此刻瘪瘪地躺在地上,像一只只泄了气的皮球。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微微发沉。
沪西的商户联盟上周刚敲定了一批建材订单,准备修缮码头的仓库和外围的哨卡,加固防御工事;还有三家粮油铺,等着浦东的货源补充库存,眼下货架上的米面已经见了底。龙兴社这一招,分明是掐住了五龙会的咽喉——断了物流,就是断了沪西的生计,断了商户们的活路。
“可不是嘛!”小弟急得直跺脚,声音都带上了哭腔,“龙兴社的人还放狠话,说要是五龙会不把雷老三交出去,就永远封死浦东的通道!让咱们沪西的人,喝西北风去!”
这话一出,周围的搬运工和商户们瞬间围了过来,议论声嗡嗡作响,像炸开了锅。
“这可怎么办啊?我店里的大米明天就要断货了!”城南粮油铺的王老板急得团团转,手里的旱烟袋都快捏碎了。
“我的建材订单要是黄了,违约金都够我赔得倾家荡产了!”做建材生意的张掌柜蹲在地上,双手抓着头发,满脸绝望。
“龙兴社这是要赶尽杀绝啊!他们这是不给我们留活路!”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瞬间激起一片附和。
嘈杂的议论声里,林落宇却异常冷静。他捏着信纸的指尖泛白,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凸起,大脑却在飞速运转——硬闯肯定不行,龙兴社有备而来,关卡周围全是拿着铁棍和火枪的打手,硬碰硬只会徒增伤亡,得不偿失;找官方调解?龙爷在浦东手眼通天,官府的人早就被他喂饱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不会管这些“江湖事”。
唯一的路,就是另辟蹊径。
“大家安静一下!”林落宇抬手,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喧闹的码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带着焦虑,也带着一丝期盼。
“龙兴社想断我们的路,没那么容易!”林落宇的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斩钉截铁,掷地有声,“浦东的通道被封了,我们还有苏州的路!”
苏州?
众人面面相觑,眼里满是疑惑。苏州离沪西不近,而且陆路崎岖,全是山道,运输货物费时又费力,成本比水路高出一倍还多。
林落宇转身快步走进货仓,从抽屉最底下翻出一张卷得严严实实的牛皮地图,“哗啦”一声摊在桌面上。地图边角已经磨得发白,上面用红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路线,是他之前和虎丘帮打交道时画的。他指尖落在地图上虎丘山的位置,眼底闪过一丝亮光:“虎丘帮的虎子,是我们的盟友!上个月我们还帮他们截下了龙兴社抢的药材,这份情,他们记着!苏州的建材和粮油货源充足,我们可以走陆路,从苏州把货运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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