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意既定,帝国的资源开始向东南沿海倾斜。福建月港,这个因海禁而一度萧条的古老口岸,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喧嚣。巨大的船坞沿着蜿蜒的海岸线铺开,西山的水泥、莱芜的钢材、两广的巨木,通过海陆两路源源不断运抵。格物院派出的工程师团队,与当地经验丰富的船匠同吃同住,图纸、算盘、罗盘铺满了临时工棚。
在戒备森严的核心船坞内,真正的巨兽开始了它的孕育。巨大的龙骨已经铺就,这不再是传统的福船或广船形制,而是一种更为修长、线型流畅的船体,关键部位采用了钢木混合结构。最引人注目的是,船体中部预留了巨大的明轮安装位置,以及一根粗大的烟囱基座,显示出它与众不同的动力来源。
“大人,这便是按您图纸铺设的‘镇海级’首舰,‘定远号’的龙骨。”负责此地工程的格物院匠作丞(赵铁柱的得意门生)指着那巨大的骨架,语气中充满自豪。
李景隆抚摸着冰冷的、泛着金属光泽的龙骨构件,心中澎湃。这是超越时代的造物,是工业文明驶向深海的标志。“蒸汽机进度如何?”他更关心动力核心。
“回大人,按您改进的图纸,三胀式蒸汽机核心气缸、连杆已铸造完成,正在格物院总装测试。若一切顺利,两月后可运抵安装。明轮和传动齿轮组也在同步打造。”
“好!质量第一,进度其次。此舰乃未来水师脊梁,不容有失!”李景隆叮嘱道,目光扫过忙碌的工地,“还有,水密隔舱的工艺,必须严格把关,这是保命的根本!”
“属下明白!”
就在“定远号”日渐成型之际,暗流也随之而来。
这一日,月港市舶司(李景隆兼任提举)衙门收到商人禀报,一支前往琉球的商船队,在台湾海峡附近遭遇不明大型船队袭击,两艘货船被掳,损失惨重。袭击者船速极快,炮火凶猛,绝非寻常海盗。
几乎同时,驻扎月港的水师千户所派出的巡哨快船回报,在澎湖以东海域发现多艘形制奇特、悬挂怪异旗帜(红白蓝三色)的大船,似乎在测绘水道,行踪诡秘。
消息传到南京,李景隆看着海图,眉头紧锁。“是荷兰人?还是西班牙人?抑或是……王直余孽找到了新的靠山?”历史的轨迹似乎因他的出现而加速,西方殖民者的触角,比他预想中更早地伸向了这片海域,并且显然对大明的新生海军充满了警惕与试探。
更棘手的是,朝中反对的声音并未因皇帝的决断而停歇。以都察院某副都御史为首的清流,再次上奏,痛陈“劳师远洋,靡费国帑,与民争利”,甚至将东南沿海近来增加的走私现象,归咎于市舶司的严苛管理和李景隆的“好大喜功”。
“陛下,”朝会上,这位副都御史慷慨陈词,“茫茫大海,得失难料。岂不闻隋炀帝三征高丽,耗尽国力之前车之鉴?当务之急,乃固本培元,安抚内陆,而非效仿暴秦,穷兵黩武于万里波涛!”
支持李景隆的官员则反驳,认为唯有强大水师,才能根除倭患,保护海贸,开拓税源。双方争论不休。
龙椅上,朱元璋面沉如水。他支持开拓,但更厌恶失败和巨大的、看不见回报的投入。李景隆的海军计划,投入巨大,见效周期长,且胜负难料,这让他难以决断。
“李景隆,”朱元璋的目光扫来,带着压力,“海寇猖獗,番船窥伺,你有何应对之策?这大洋水师,何时能成军御侮?朕不能一直投下金山银海,却只听水响!”
压力,再次到了李景隆肩上。他需要一场胜利,一场干净利落的胜利,来证明海军的价值,来堵住朝堂的质疑,来坚定朱元璋的决心。而机会,似乎正随着那支神秘的西方船队一起,出现在迷雾笼罩的海平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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