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春阁的后院柴房里,弥漫着一股劣质脂粉和血腥混合的怪味。胡三被绑在条凳上,赤着上身,身上已有七八道血淋淋的鞭痕。刘镇甩了甩鞭子,冷冷问道:“再说一遍,周安什么时候来的?找你做什么?”
“三、三月廿……廿五……”胡三喘着粗气,嘴角淌着血沫,“他说是、是东家派来对账,要、要借几个……手脚利索的兄弟,办件事。”
“办什么事?”
“没说……就说要、要懂火药、能攀高的。给了五十两定钱,说事成后再给一百五。”
“你找了谁?”
“王、王癞子……还有他两个兄弟。他们、他们从前在矿上干过,懂火药……”胡三眼神闪烁。
“王癞子人呢?”
“不、不知道……自打桥炸了,就、就没见着……”
刘镇看向一旁的陈锋。陈锋会意,从怀中掏出三张画像——这是根据工地工匠描述绘制的“周爷”画像,以及锦衣卫档案里王癞子兄弟的旧貌。他展开画像,举到胡三眼前:“是这三个人么?”
胡三眯着眼看了半天,点头:“是、是那个缺指头的……王癞子兄弟……就、就是这三个。”
“他们现在在哪儿?”
“真、真不知道……”胡三哭丧着脸,“周爷说、说办完事就送他们出城,远走高飞……”
刘镇与陈锋对视一眼。王癞子兄弟很可能已经灭口了。他换了个问题:“周安除了找你借人,还和谁接触过?”
“就、就我叔……宝通当铺的胡掌柜。还、还去过周家货栈几次,别的……真不知道了……”
“他住哪儿?”
“就、就在藏春阁后院……天、天字号房……”
刘镇使了个眼色,两个锦衣卫立刻冲向后院。片刻后回报:天字号房已空,行李全无,但床下搜出个暗格,里面有个小木匣,匣中有一叠银票,总计八百两,全是“山西日昇昌”票号的见票即兑银票。还有半块玉佩——青玉,云纹,与刘镇在当铺捡到的半块能严丝合缝地对上。
“果然是一对。”陈锋将两半玉佩拼在一起,形成一个完整的云纹玉佩,“这应该是信物。周安走得匆忙,只带走了赎当的那对金镯,这玉佩和银票来不及取。”
“他还会回来么?”刘镇问。
“难说。但胡掌柜那边……”陈锋看向瘫软的胡三,“他侄子在我们手里,他知道的事,恐怕比胡三多。”
“去当铺。”
子时,宝通当铺后院。
胡掌柜被从被窝里拖出来时,只穿着中衣,浑身发抖。当他看到被架进来的、浑身是血的胡三时,最后一点侥幸也没了。
“我说!我全说!”不待用刑,胡掌柜就跪地磕头如捣蒜,“周安是三月廿到的南京,持着周家大掌柜周崇仁的亲笔信。信上说,让我全力协助,要钱给钱,要人给人。他给了我五百两银子,让我帮忙找几个懂火药、敢玩命的亡命徒……”
“为什么炸桥?”
“不、不知道……周安只说,上头有大人物要教训李景隆,断他的新政。炸桥是第一步,后面……后面还有。”
“什么大人物?”
“周安没说,但、但他提过一次,说……说‘北边的贵人’等不及了。还、还说,朝中有人配合,万事无忧。”
“朝中谁?”
“这、这我真不知道……”胡掌柜哭丧着脸,“但周安和一个人秘密见过面,在、在城东的‘清茗茶馆’。那人……那人坐轿子来的,四个轿夫,轿帘上绣着、绣着孔雀补子……”
孔雀补子!文官三品以上才能用!
刘镇和陈锋心头一震。三品以上大员,在南京城里为数不多,且大多反对新政。范围一下子缩小了。
“还有呢?”
“还、还有……周安让我帮忙处理一批货,是、是从山西运来的硝石、硫磺,藏在码头仓库。说最近风声紧,先不动,等风头过了再运出城。”
“仓库在哪儿?”
“就、就在周家货栈往西第三间,挂着‘福顺昌’的牌子,是我用化名租的……”
刘镇立刻命人去查。一个时辰后回报:福顺昌仓库内,搜出硝石三十袋、硫磺二十袋、精铁五百斤,还有十几把未开刃的腰刀、弓箭。数量足够装备一支小型军队。
“这已经不是破坏新政了。”陈锋脸色凝重,“这是谋逆。”
刘镇看向瘫软在地的胡掌柜:“周安现在在哪儿?”
“不、不知道……自打桥炸了,他就没露过面。但、但他留了个话,说如果出事了,让我去、去鸡鸣寺后山的土地庙,香炉底下有信。”
“什么时候留的?”
“炸桥……炸桥当天晚上。”
刘镇立刻带人赶往鸡鸣寺。丑时末,他们在土地庙破败的香炉下,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封信,只有一行字:
“事若不谐,速离南京,往北。货在老三处,可自取。周。”
“老三?”陈锋皱眉。
刘镇思索片刻,忽然想起什么:“周崇仁有三个儿子。长子周泰,掌家业;次子周康,管账目;三子周平……是个纨绔,但据说在江湖上有些门道。胡掌柜说过,周安称呼周崇仁为‘大伯’,那他应该是周崇仁的子侄辈。这个‘老三’,很可能就是周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