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刚刚洗去血污,但空气中仍残留着淡淡的硝烟味。奉天殿前广场上新铺的青石板缝隙里,还能看到暗红色的水渍——那是宫人用刷子蘸了皂角水,刷了三天三夜也没能完全洗净的。百官肃立,比往日更加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他们知道,今天这场朝会,将决定太多人的命运。
朱标端坐龙椅之上,面色依然苍白,但眼神已恢复锐利。他身着明黄龙袍,头戴翼善冠,只是冠下隐约可见几缕新生的白发。御案上堆着三摞奏折:左边是涉案官员的供词和处置建议,中间是北平、天津、大同、宣府等地军务整顿方案,右边则是新政推进的预算和规划。
“带人犯。”朱标开口,声音平静,却如冰刃划过殿内空气。
北镇抚司指挥使蒋瓛领命,片刻后,一串人被铁链锁着,踉跄押入。为首的是葛诚、张玉、王振等燕王府核心党羽,其后是天津卫指挥使王聪、大同参将吴高等边将,再后是都察院右都御史陈瑛、兵部职方司郎中赵羾等朝臣,总计二十七人。他们个个蓬头垢面,身上带着刑讯的伤痕,有的已站立不稳,需由锦衣卫架着。
朱标缓缓扫过这些人,目光在葛诚身上停留片刻。这位跟随朱棣二十年的长史,此刻垂着头,不敢与皇帝对视。
“葛诚。”朱标开口。
“罪臣……在。”葛诚声音嘶哑。
“你是洪武十八年的进士,朕记得,当年殿试,你的策论写得不错,朕还向父皇举荐过你。后来你跟了燕王,朕以为你能辅佐他做个贤王。没想到……”朱标顿了顿,“你辅佐的,是个逆贼。”
葛诚浑身颤抖,以头抢地:“陛下!罪臣糊涂!罪臣该死!但求陛下开恩,饶罪臣家小……”
“家小?”朱标冷笑,“你助燕王谋逆时,可想过那些被你害死的将士的家小?可想过宫中那些无辜丧命的侍卫、太监、宫女的家小?来人,宣读罪状。”
司礼监太监展开一卷黄绫,声音尖利地宣读:“查,燕王府长史葛诚,附逆主谋,私通外将,伪造文书,调度叛军……论罪当凌迟,诛三族。锦衣卫指挥佥事张玉,附逆从犯,率部攻宫,杀伤侍卫……论罪当斩,诛三族。司礼监太监王振,私开宫门,勾结叛党……论罪当凌迟,诛九族。天津卫指挥使王聪,私练军队,囤积军火……论罪当斩,诛三族……”
一个个名字,一条条罪状,一道道刑罚。每念一个,殿内便是一阵低低的吸气声。二十七人,最轻的也是斩首,大多夷三族,更有诛九族的。这是洪武朝以来,最大规模的清洗。
宣读完,朱标看向下方:“诸卿以为,量刑可当?”
无人敢应。许久,方孝孺出列,躬身道:“陛下,按《大明律》,谋逆大罪,当处极刑。然……”他犹豫了一下,“然涉案者众,若皆夷三族、诛九族,牵连恐达数千人。陛下仁德,或可酌情……”
“酌情?”朱标打断他,“方卿,你可知道,那夜宫中死了多少人?三百二十七人!其中侍卫一百八十六,太监四十一,宫女一百。他们也有父母妻儿,他们的命,谁来酌情?”
方孝孺默然。
“朕知道,你们中有的人,觉得朕太狠。”朱标站起身,走下御阶,走到那二十七人面前,“但朕若不狠,今日跪在这里的,便是朕,是你们,是这满朝文武!燕王的刀架在朕脖子上时,可曾想过酌情?”
他走到葛诚面前,蹲下身,盯着他的眼睛:“葛诚,你告诉朕,那夜若你们成了,朕会是何下场?软禁?毒杀?还是像建庶人(注:建文帝朱允炆)那样,焚宫自尽?”
葛诚面如死灰,嘴唇哆嗦,说不出话。
“朕来告诉你。”朱标缓缓站起,声音响彻大殿,“你们不会让朕活着。因为朕活着,你们就坐不稳这江山。所以,朕现在饶你们性命,明日你们就会卷土重来。这个道理,太祖高皇帝当年就教过朕——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他转身,走回御阶,重新坐下:“但朕,不学太祖。”
此言一出,满殿愕然。不学太祖?太祖高皇帝当年对贪官污吏、谋逆之臣,可是动辄剥皮实草、诛灭九族的。
“这二十七人,主犯斩首,抄没家产,但不累家人。其父母妻儿,流放琼州,永不许回中原。其余从犯,按律量刑,可斩可流,但一律不诛族。”朱标顿了顿,“这是朕,能给的最大仁慈。不是因为他们该饶,是因为朕不想让这金陵城,再添几千冤魂。”
“陛下圣明!”方孝孺率先跪倒。百官纷纷跟着跪地高呼。
那二十七人呆立当场,随即反应过来,涕泪横流,叩首不止:“谢陛下不杀之恩!谢陛下!”
“带下去。”朱标摆手。
锦衣卫将人犯拖出。殿内重新安静下来,但气氛已轻松了许多。皇帝虽然严惩主犯,但未行株连,这已是难得的宽仁。
“李景隆。”朱标看向文官班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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