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端坐龙椅,面无表情地听着下方争吵。议题是李景隆刚呈上的“铁路债券章程”,总额二百万两,年息四分,以未来铁路收益为抵押,专用于南北铁路二期工程。章程写得详尽,连本息偿还表、风险预案都列得清清楚楚,但反对声却一浪高过一浪。
“陛下!”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陈瑛率先出列,他是燕王案后新提拔的,以敢言着称,“发行债券,实为与民争利!朝廷缺钱,当开源节流,整饬吏治,清理亏空,岂能学商贾借贷?此例一开,后世效仿,国库空虚便发债,债台高筑之日,便是国将不国之时!”
“陈御史此言差矣。”户部尚书夏原吉反驳,“去岁岁入两千万两,岁出两千三百万两,已是赤字。今岁北方旱,需赈济;边关要增防,需粮饷;新政诸事,需本金。不开源,钱从何来?发债集资,以未来之利解当下之困,古已有之。宋朝的交子、会子,便是先例。”
“宋乃积弱之朝,岂可效仿?”陈瑛冷笑,“夏尚书掌户部,不想着如何增收节流,反怂恿陛下行此险招,是何居心?”
“你!”
“好了。”朱棣淡淡开口,两人立刻噤声。他看向李景隆:“李卿,这债券,真能售出?”
“臣有信心。”李景隆出列,“南京、苏州、松江等地富商,已多次询问。他们看中的是铁路贯通后的商机——南北货运便捷,物流成本大降,利润可期。二百万两,分三年发售,首期五十万两,臣估计,一月内便可售罄。”
“若售不出呢?”
“若售不出,臣愿以家产补足缺口。”李景隆平静道。
殿内一片低呼。以家产补国库?这可是豪赌。
朱棣盯着他,许久,缓缓道:“朕不要你的家产。朕只要铁路贯通。准了。但债券售卖,需由户部、督办处共管,每笔款项,去向需明。若有贪墨,朕唯你是问。”
“臣遵旨。”
“陛下!”陈瑛还要争,朱棣摆手:“此事已定,不必再议。下一事。”
接下来的议题更棘手——整顿卫所。自燕王案后,边关多卫所牵连,将官出缺严重。兵部尚书茹瑺提议,从京营选拔精锐,充实九边,同时清查军屯,追缴被侵占的田亩。
“陛下,边关重地,不可一日无将。”茹瑺呈上名单,“这是臣拟的调任名录,共三十七人,皆久经战阵,忠诚可靠。”
朱棣扫了一眼名单,忽然问:“徐辉祖,这些人,你熟么?”
徐辉祖出列:“回陛下,大半是神机营、五军营的旧部,作战勇猛,可堪一用。”
“作战勇猛,未必能治军。”朱棣淡淡道,“边关不比京营,天高皇帝远,兵痞勾结,吃空饷、占军屯是常事。这些人去了,是整肃军纪,还是同流合污?”
徐辉祖脸色微变:“陛下,臣愿以身家性命担保……”
“你的性命,担保不了人心。”朱棣打断他,“这样吧,调任照准。但每人需签‘军令状’:到任一年内,需清出被占军屯三成,补齐空额两成。做不到的,革职查办。做得到的,重赏。”
“陛下圣明!”茹瑺、徐辉祖齐声道。
“还有,”朱棣补充,“李景隆,你那格物院,不是有‘测绘科’么?派些学员,随军赴边,协助清丈军屯。用新式测量法,效率高,也防舞弊。”
“臣遵旨。”李景隆心中一动。皇帝这是要将格物院的人才,渗透到军队中去。
朝会议了整整两个时辰,直到午时才散。李景隆刚出奉天门,便被一名小太监拦住:“李公爷,周王殿下在文华殿等您,说是有医书上的疑问请教。”
周王?李景隆心头一紧,但只得随之前往。
文华殿侧厅,朱橚果然在,面前摊着几本医书,还有一堆草药标本。见李景隆进来,他笑着起身:“李大人,叨扰了。本王在编《普济方》,见你格物院出过一本《本草图鉴新编》,其中有些药材描述,与古方有异,特来请教。”
“殿下客气,臣对医药只是略知皮毛。”李景隆拱手。
“不必过谦。”朱橚指着一味草药标本,“你看这‘三七’,古方说‘止血散瘀’,但你们图鉴里写‘补血生肌’,功效似乎更强。可是栽培、炮制之法有改进?”
李景隆细看,那三七品相极佳,根须饱满,确是格物院农学所改良的品种。“回殿下,这是农学所试种的‘滇三七’,选优种,精施肥,药效比野生强三成。炮制时,用了蒸汽烘烤,保留更多活性成分。”
“蒸汽烘烤?”朱橚眼睛一亮,“妙!古法日晒、火烘,易损药性。这蒸汽法,温度均匀,不燥不烈,确是妙法。格物院之实学,果有大用。”
两人就医药、农学聊了半晌,朱橚问得细致,李景隆答得谨慎。言谈间,朱橚只论学问,不及政事,但偶尔一句“新政利民,实是功德”,让李景隆摸不清深浅。
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朱棣大步走进。朱橚、李景隆连忙起身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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