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美源”预制菜加工厂的流水线,在午后时分依旧保持着恒定的节奏。传送带匀速向前,承载着一个个白色的餐盒。李桂芬穿着统一的白色工服,戴着帽子和口罩,只露出一双因长期缺乏睡眠而带着疲惫的眼睛,和一双在冰冷食材与包装膜之间快速翻飞、已经有些粗糙红肿的手。
她的工位是“封装检验”,需要在餐盒覆膜前,快速检查里面的菜品分量、搭配是否与标准一致,有无异物。动作要快,眼神要准,不能影响流水线的速度。监控探头就在头顶,记录着每个人的效率。
但今天,她的动作比平时更慢了一些,眼神也时不时有些飘忽。脑海中反复回响着的,是昨天晚饭时,儿子小辉低着头,用筷子一下下戳着碗里的米饭,小声说:“妈,我们班这次数学单元测验,我……我又没及格。”
那声音里的失落和小心翼翼,像一根针,扎得她心口密密麻麻地疼。她看着儿子日渐沉默的侧脸,看着他书包里那张画满了红叉、分数刺眼的卷子,一种混合着愧疚、焦虑和无力的情绪,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没什么文化,初中毕业就进了工厂,流水线的工作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她能给儿子的,就是尽量让他吃上热乎饭,给他交上学费,其他的,尤其是学习上的事,她有心无力。丈夫常年在外地打工,教育孩子的担子几乎全压在她一个人身上。
“芬姐,想啥呢?这盒肉分量好像不太对。”旁边工位的同事提醒了她一句。
李桂芬猛地回神,赶紧检查,果然一盒宫保鸡丁里的鸡肉块少了些许。她连忙补上,心里一阵后怕。扣钱事小,要是出了问题餐盒流出去,责任就大了。
休息的哨声短暂响起,工人们纷纷走到车间外的休息区,喝水,活动僵硬的四肢。李桂芬没有休息,她凑到旁边一个年纪稍长、看起来比较面善的女工身边,手里攥着自己都舍不得喝、准备带回家给儿子的那盒牛奶,犹豫了一下,还是递了过去。
“张姐,喝点牛奶。”李桂芬脸上挤出一丝讨好的、不太自然的笑容。
张姐愣了一下,接过牛奶:“哟,桂芬,今天这么客气?”
“张姐,我……我想跟你打听个事。”李桂芬搓着因为长期接触冷水而有些开裂的手指,声音压低,带着难为情,“你家孩子不是在念初中吗?你知不知道……哪里有靠谱点的数学辅导老师?就是……就是那种,能帮孩子把基础提上来的,价格……价格也别太贵的。”
她艰难地把话说完,脸颊有些发烫。她知道打听这个很冒昧,但她实在没有别的门路了。学校的老师她接触不到,身边的工友们情况大多和她类似,或者孩子还小。
张姐喝了口牛奶,想了想:“数学辅导啊……现在外面机构贵得很,一节课动不动就两三百。我们这种家庭,哪负担得起。”
李桂芬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不过……”张姐话锋一转,“我倒是听说,咱们这片有个王老师,好像是省城重点小学的老师,教数学挺有一手的。以前在少年宫带过课,后来好像不带了。也不知道现在还接不接私活。”
王老师?省城重点小学?
这几个字像火柴,瞬间点亮了李桂芬眼中的希望。重点小学的老师,那肯定很厉害!
“那张姐,你有那个王老师的联系方式吗?或者,知道怎么找到他吗?”李桂芬急切地问,身体不自觉地前倾。
张姐摇摇头:“这我可没有。我也是听别人闲聊天说的。好像就住在咱们这片哪个小区吧?具体的就不清楚了。”
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又被泼了一盆冷水。李桂芬失落地低下头。
“你也别太着急。”张姐看她这样,安慰道,“孩子学习的事,急不来。慢慢打听,总能有办法的。”
慢慢打听……李桂芬在心里苦笑。小辉已经五年级了,还能慢慢来吗?每一次不及格,都在打击着孩子的自信心,也加深着她的焦虑。
下午回到流水线上,李桂芬的心情更加沉重。机器的轰鸣声仿佛变成了“数学”“辅导”“成绩”这些词汇的无限循环。她看着传送带上那些标准化、统一包装的预制菜餐盒,忽然想到,自己的孩子,难道也要像这些产品一样,被某种无形的“标准”筛选、分类,然后因为达不到“优秀”的指标,就被搁置、被放弃吗?
不,她不能放弃。
她决定,就算再难,她也要想办法打听到那个王老师。为了小辉,她愿意去尝试一切可能。这个沉默而坚韧的母亲,在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下班后,她要去菜市场买菜,或许,可以在相熟的菜贩那里再打听打听?或者,去小区门口那家经常有家长聚集的小卖部问问?
为了儿子,她愿意放下所有的面子和不善交际,去笨拙地、一次次地开口打听。这就是一个母亲,最朴素也最强大的执着。
精彩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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