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半,王建国老师已经在他那间由社区废旧图书馆改造的“周末成长课堂”里忙碌开了。阳光穿过爬满常春藤的窗户,在布满划痕的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空气里混合着旧书的霉味、粉笔灰,还有昨天孩子们留下的彩泥和水果的淡淡气息。
他仔细地将昨晚熬夜准备好的教具——几个用废弃纸箱做的立体几何模型、一叠从王大勇驿站回收的干净快递单(用来做应用题)、还有一小盆从家里阳台搬来的、正在结小果子的番茄——在讲台上摆放整齐。讲台旁边立着一块白板,上面还残留着上周讲解“分数与披萨”时画的彩色图示。
与过去在新东方那窗明几净、设施先进,却弥漫着无形压力的教室不同,这里处处透着一种被生活浸润过的质朴和温暖。墙面上贴的不是励志标语,而是孩子们自己画的“数学奇遇记”手抄报,以及用树叶、豆子粘贴的作品。
八点刚过,孩子们就像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涌了进来。
“王老师早!”
“老师你看!这是我按你上节课说的,观察的蚂蚁路线图!”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举着一个画得密密麻麻的本子冲过来。
“老师,我妈让我带给你的,”李姐的儿子小辉,如今眼神里多了份自信,不再总是低着头,他递过一个保温盒,“她说这是厂里试做的全麦馒头,让你当早饭。”
王老师接过还温热的保温盒,心里一暖。他想起经过上次那个暴雨夜后,李桂芬——李姐,是如何红着眼圈、搓着粗糙的双手,站在合租屋的客厅里,近乎哀求地请他帮帮成绩一落千丈、性格也越来越孤僻的小辉。那时,他自己也正处在“双减”政策下的职业迷茫期。是那间小小的“客厅课堂”,不仅救了小辉,也救了他自己对教育的信念。
“谢谢小辉妈妈,也谢谢小辉。”王老师拍拍男孩的肩膀,打开保温盒,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麦香浓郁,“嗯,好吃!家人们,咱们先用脑子‘吃饱’,待会儿休息时再解决肚子问题,好不好?”
他这句模仿林晓晓直播口吻的“家人们”,引得孩子们一阵善意的哄笑。课堂气氛瞬间活络起来。
今天的主课是“比例尺与地图”。王老师没有直接抛出枯燥的概念,而是在白板上画了一幅歪歪扭扭的“社区地图”,标出了合租屋、王大勇的驿站、陈默常停车的老街,以及他们所在的社区活动中心。
“同学们,紧急任务!”王老师表情严肃,仿佛真有什么大事发生,“赵小刀哥哥的电动车没电了,他有一份非常重要的文件,必须从驿站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张伟叔叔的中介门店。谁能帮他设计一条最短、最不堵车的路线?”
孩子们立刻被这个“真实”的任务吸引了,小脑袋凑在一起,盯着那幅简易地图。
“可以用尺子量!”一个女孩说。
“可是地图和真的路不一样大呀!”另一个男孩反驳。
“我爸爸车上有导航,它会算!”又一个孩子喊道。
“导航确实会算,”王老师顺势引导,“但它靠的是什么?就是一种叫做‘比例尺’的魔法。我们只要掌握了这个魔法,自己就能变成人肉导航仪。”他拿起尺子,在地图下方画了一条标准线段,写上“1厘米代表50米”。
“现在,我们来量量看,从驿站到中介店,在地图上有多长……”
孩子们争先恐后地举手要求上来测量。经过一番笨拙而认真的操作,他们得出了地图上的距离。
“那么,实际距离是多少呢?”王老师启发道。
教室里安静下来,孩子们皱着眉头思考。小辉犹豫地举了手:“是……是地图上的长度,乘以50?”
“没错!”王老师大力肯定,“这就是比例尺的魔法!小辉解锁了它!”
小辉的脸一下子亮了,胸膛不自觉地挺了挺。接下来,王老师又引导他们思考,如果遇到“施工”(他在图上某条路画了叉),该如何绕行,计算新的总路程。孩子们运用刚学的“魔法”,算得不亦乐乎,甚至为了哪条路更近而争论起来。
课间休息时,孩子们冲向角落的“自然观察角”,那里有他们养的蚕宝宝、种的小番茄,还有今天一个孩子带来的装在玻璃瓶里的蜗牛。王老师端着那个印着“新东方”logo、边沿已磕出金属原色的旧茶杯,看着孩子们充满活力的身影,听着他们毫无顾忌的欢笑和争论,一种巨大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他想起在第一卷里,自己被迫用系统数据给学生分类,在“续课率的压力”下痛苦挣扎,在深夜对着“错题本”反思教育本质的迷茫。那时,他只是一个庞大教育机器上的螺丝钉,被算法的效率驱策,却离真正的“教书育人”越来越远。
是那场暴雨,是合租屋的伙伴,是李姐的恳求,是社区里一个个普通家庭的信任,让他挣脱了那种被定义的困境。如今,他的课堂没有冰冷的排名,没有急功近利的提分目标,只有对知识的好奇、对生活的观察和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培养。这份“成长课堂的欢声”,是他用勇气和初心换来的,无比珍贵的回响。
他喝了一口已经温吞的茶水,目光落在窗外枝头跳跃的麻雀上。这里,才是教育的应许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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