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的轰鸣声仿佛还残留在耳膜深处,带着一种逃离现场的仓皇。江砚辞将车驶入那座位于市中心顶奢地段、足以俯瞰半城繁华的豪宅车库时,动作机械而麻木。车库空旷,停着他另外几辆价值不菲的座驾,此刻却像一头头沉默的怪兽,蛰伏在阴影里,冷眼旁观着他的狼狈。
推开厚重的入户门,扑面而来的不是预想中或许会有的、为他留的一盏暖灯,也不是妻子带着关切迎上来的温存身影,而是一片沉甸甸的、几乎令人窒息的黑暗与寂静。玄关处感应灯自动亮起,冰冷的光线勾勒出昂贵大理石地砖的轮廓,映照着空无一人的鞋柜和挂衣架——属于温舒然的那一边,整齐得有些空旷,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女主人的缺席。
他身上还带着从外面裹挟进来的寒气,与屋内恒温系统维持的暖意碰撞,激得他皮肤泛起一阵细密的战栗。他没有开大灯,只是借着玄关微弱的光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客厅。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万家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每一盏灯下,似乎都围拢着一个温暖的故事。而他所处的这片广阔空间,却只有无边无际的清冷。昂贵的意大利真皮沙发,线条冷硬;巨大的波斯地毯,花纹繁复却吸走了所有的声音;墙上挂着的抽象画,色彩浓烈却毫无温度。这里与其说是一个家,不如说更像一个设计精良、却缺少灵魂的样板间。
他走到客厅中央的茶几旁,动作有些僵硬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那个深蓝色的丝绒首饰盒。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盒面,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再次闪过酒店门前,温舒然依偎在沈嘉言身边那刺眼的笑容,以及她维护对方时,那斩钉截铁、毫不犹豫的姿态。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钝痛一阵阵袭来,呼吸都变得困难。他几乎是带着一种厌恶的情绪,猛地将那个原本承载着无限期待与心意的盒子,随手扔在了光可鉴人的茶几面上。盒子滑出一段距离,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颓然跌坐在沙发上,身体深陷进柔软却冰冷的皮质里。黑暗中,他摸索出烟盒,抽出一支点燃。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如同他此刻挣扎不定、濒临熄灭的心。尼古丁的气息吸入肺腑,却无法抚平丝毫的烦躁与痛楚,反而让喉咙更加干涩发苦。
脑海里像安装了一台坏掉的放映机,不受控制地、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不久前的画面——沈嘉言揽在温舒然肩头的手,她侧脸时那放松愉悦的笑容,她将他护在身后的动作,她用力甩开他时那嫌恶的眼神,以及最后那一声冰冷的“别动手动脚”……每一个细节都无比清晰,反复凌迟着他已然千疮百孔的信任和感情。
他坐在那里,像一尊凝固在黑暗中的雕像,只有指间偶尔升起的袅袅青烟,证明着时间的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更久,直到指间的烟燃尽,烫到了手指,他才猛地回过神,将烟蒂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
就在这时,二楼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和轻微的开门声。保姆赵姨穿着睡衣,牵着揉着惺忪睡眼的江念泽,从儿童房里走了出来,看样子是带儿子起夜。
五岁的小念泽穿着柔软的卡通睡衣,头发睡得翘起一撮,小脸蛋白皙粉嫩。他迷迷糊糊间,看到客厅沙发上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眼睛顿时一亮,睡意驱散了大半,像只快乐的小鸟,挣脱赵姨的手,迈着小短腿就扑了过来。
“爸爸!”软糯糯的童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瞬间击中了江砚辞内心最柔软也最疼痛的角落。
他几乎是本能地张开双臂,将儿子那带着奶香和温暖的小身子紧紧搂进怀里。小家伙的身体软乎乎的,依赖地靠在他胸前,仿佛他是全世界最坚实的依靠。
然而,这份温暖并未持续太久。念泽在他怀里蹭了蹭,仰起小脸,那双酷似温舒然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纯粹的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小声问道:“爸爸,妈妈呢?她今天早上答应过我,说会早点回来陪我拼乐高航母的呀?我都等了好久好久,等到睡着了……”
孩子天真无邪的问题,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江砚辞心脏最深处刚刚结痂的伤口,并且残忍地搅动了一下。他抱着儿子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又干又涩,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该如何回答?
告诉儿子,你的妈妈没有在加班,她和你口中那个“有点讨厌”的沈叔叔在一起,从酒店里出来,姿态亲昵,并且为了维护那个叔叔,毫不犹豫地推开了爸爸?
他不能。他无法用成人世界的龌龊与不堪,去玷污孩子纯净的世界。
赵姨站在不远处,似乎察觉到了男主人异常的低气压和沉默,她是个懂得分寸的人,轻声说了句:“先生,小泽起完夜了,我先带他回去睡?”
江砚辞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间的哽咽和翻涌的情绪,用尽量平稳的声音对儿子说:“妈妈……妈妈工作室还有事情没忙完,可能要晚一点。念泽乖,很晚了,我们先去睡觉,好不好?爸爸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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