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债的凶徒们最终骂骂咧咧地走了，留下的是一个如同被飓风席卷过的工作室。鲜红的油漆像无法愈合的伤口，狰狞地覆盖在墙壁和logo上，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化学气味，混合着恐惧和绝望，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碎裂的显示器、散落一地的文件、倾倒的桌椅……每一处狼藉都在无声地嘲笑着温舒然的无力。
沈嘉言直到那群人离开许久，才敢从储藏室里探出头，脸上惊魂未定，非但没有半句安慰或担当，反而带着埋怨的语气嘟囔着：“这……这算什么事啊！舒然姐，你得赶紧想办法！这些人一看就不是善茬，下次再来，指不定会干出什么！”
温舒然没有力气回应他。她靠在唯一还算干净的办公桌旁，身体因为后怕而微微颤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弯月形的血痕。光头男人最后那句“下次来，可就不是泼油漆这么简单了”的威胁，如同恶魔的低语，在她耳边反复回响。
弟弟的命，工作室的存续，还有她自身那点可怜的安全感……所有的一切，都悬在那笔天文数字般的债务上。
江砚辞那边的路，被法律和冷漠彻底封死。母亲除了哭泣和哀求，拿不出一分钱。沈嘉言？他此刻正忙着清理自己工位上的油漆，生怕沾染半分。
她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了自己随手扔在桌上的车钥匙上——那把带着保时捷标志的钥匙，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折射出冰冷而奢华的光芒。
还有……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脖颈和手腕。那里曾经佩戴着的，是江砚辞在各个纪念日、生日，或是他出差归来时，带给她的各式珠宝。每一件都价值不菲，每一件都曾是她炫耀和享受旁人艳羡目光的资本。
一个无比清晰，又带着刻骨痛楚的抉择，摆在了她的面前。
她必须弄到钱，立刻，马上。
第二天，温舒然没有去工作室。那里的一片狼藉和员工们惶恐的眼神，让她无法面对。她开着那辆红色的保时捷Macan，却没有驶向任何熟悉的高端场所，而是导航去了一个她从未涉足过的地方——一个位于城市边缘、专门交易高端二手车的市场。
一路上，她开得很慢。这辆车是江砚辞在他们结婚三周年纪念日时送给她的。她还记得当时看到这辆鲜艳跑车时的惊喜，记得他倚在车边，看着她时眼中带着的纵容和笑意。他说：“喜欢吗？以后接念泽放学，逛街，和小姐妹喝茶，都开它。”
这辆车，曾是她“江太太”身份的象征之一，承载着无数悠闲、奢华的时光。而此刻，她却要亲手将它送到这里，像处置一件多余的物品。
二手车市场的环境与她常去的4S店天差地别。空气中弥漫着汽油、灰尘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汗味。车贩子们目光精明，打量着她和她的车，如同评估着货架上的商品。
当她说出“卖车”两个字时，对方那了然又带着一丝探究的眼神，让她感到一阵难堪的羞耻。验车、评估、压价……整个过程都让她极度不适。对方指着车上几处细微的划痕，夸大其词，拼命压低价格。
“温小姐，这车况……唉，毕竟不是新车了，这个价已经很公道了。”车贩子叼着烟，一副吃定了她的样子。
若是以前，她早就拂袖而去了。可如今，她连讨价还价的底气都没有。她急需现金，多拖一天，弟弟和工作室就多一分危险。
最终，她以远低于市场行情的价格，签下了那份冰冷的转让协议。接过那张轻飘飘、却重若千斤的银行本票时，她的手抖得厉害。
看着买主毫不珍惜地将那辆曾经代表着她无限风光的跑车开走，消失在尘土飞扬的市场出口，温舒然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仿佛卖掉的不是一辆车，而是她过去某一部分鲜活的人生，是她与江砚辞之间，又一个被强行剥离的、带着疼痛的印记。
这还不够。
她驱车回家，走进了那个空旷衣帽间。属于她的那一侧，依旧琳琅满目。她打开那个精致的首饰盒，里面躺着不少宝贝：一条钻石项链，是某年生日他拍下的压轴之物；一对翡翠耳环，是他从缅甸公盘带回的礼物；一枚蓝宝石胸针，是她工作室开业时他送的贺礼……
每一件，都关联着一段回忆，一个曾经被她忽视、如今却无比清晰的温情瞬间。
她咬了咬牙，几乎没有细看，将它们一股脑地扫进了一个不起眼的绒布袋里。她不敢细想，不敢留恋，生怕自己会后悔。
然后，她去了市中心那几家最大的珠宝行和典当行。
与卖车时不同，这里的鉴定师更加专业，也更加冷漠。他们用放大镜仔细查验着每一件珠宝的成色、切割、净度，报出的价格冰冷而残酷。
“温小姐，这款钻石项链款式有些过时了，回收价只能给到这个数。”
“这翡翠水头不错，但有一条细微的绺裂，很影响价值。”
“胸针嘛，品牌溢价太高，我们只能按金重和宝石本身估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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