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湾酒店大堂里那场冰冷刺骨的驱逐,连同那把被遗弃在咖啡渍旁的黑色长柄伞,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深深刻在温舒然的灵魂上。她几乎是凭着残存的本能,处理了那片狼藉,支付了赔偿,然后像一个游魂般,登上了返回城市的高铁。
车厢里嘈杂的人声,窗外飞掠而过的风景,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她蜷缩在靠窗的座位上,身体依旧残留着雨夜和清晨的寒意,那股冷意似乎已经浸透骨髓,再温暖的阳光也无法驱散。脑海里反复回放的,是儿子躲闪的小脸,江砚辞毫无波澜的眼神,苏曼安静站在一旁的身影,以及那两句宣判般的“念泽不想见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每一个画面,每一个字,都是一把凌迟的刀。
回到那座即将不属于她的豪华公寓,迎接她的只有更加深重的空旷和死寂。她把自己扔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像一具被抽干了所有生气的躯壳。时间失去了意义,白天与黑夜的交替,于她而言只是光线在房间里的缓慢挪移。
直到手机因为电量耗尽而自动关机,直到胃部因为长久的空置而传来剧烈的绞痛,她才如同生锈的机器般,极其缓慢地动了动手指。
不能就这样死了。
这个念头,像黑暗中划过的一星微弱火花。
她还有地方要去——那个曾被她视为事业王国、如今却已是一片废墟的“舒然设计工作室”。那里,或许还残留着她与这个世界最后的、有形的联系。
强撑着洗漱,换上一身最简单的衣服,温舒然再次踏入了那间曾经充满梦想、如今却满是疮痍的工作室。油漆虽然被大致清理过,但墙壁上依旧残留着无法完全去除的暗红色污痕,如同无法磨灭的耻辱印记。办公家具大多已经变卖或搬走,只剩下光秃秃的地面和几件无人问津的旧物。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陈腐的、混合了灰尘和淡淡油漆稀释剂的气味。
空荡,死寂,破败。
这就是她曾经引以为傲的一切。
她走到那张曾经属于她的宽大办公桌后,在唯一留下的那张旧转椅上坐下。椅子的皮革已经开裂,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她打开随身的包,拿出几张纸和一支笔,试图整理思绪,规划所谓的“未来”。
独立运营。这是她仅剩的、理论上可行的路。工作室的法人是她,场地租约还剩几个月,虽然客户尽失,名声扫地,沈嘉言也卷走了最后的剩余价值并留下一堆烂账,但……或许,或许还有一丝渺茫的机会,从小做起,从零开始?
这个念头支撑着她,用颤抖的手,在纸上写写画画。她列出可能接触的、以前不屑一顾的小型客户类型:社区小店装修、私人住宅的局部改造、网络上的零散设计订单……她计算着最基本的运营成本:缩减到极致的场地租金(或许可以转租一部分?)、水电网络、最基本的税务申报……
然而,越算,她的心就越沉。
即便将一切压缩到极限,每个月的固定支出依然是一个她目前无法承担的数字。她的个人账户里,变卖首饰和车后支付了弟弟的赌债、员工遣散费、青岚湾之行以及眼前这片狼藉的清理费后,已所剩无几,连下个月的个人房租都成问题,遑论支撑一个工作室?
她尝试着拨打记忆中几个可能对低价设计有需求的联系人电话。有的号码已成空号,有的接通后听出是她,便支支吾吾地找借口挂断,有的则直接表示“已经找到合作方了”。
不甘心。她又登录了几个设计师接单平台,注册了信息,上传了作品集。然而,那些平台充斥着低价竞争和良莠不齐的客户,她那份曾经挂着“砚珩集团合作案例”的华丽作品集,在这样鱼龙混杂的环境里显得格格不入,几天过去,连一个像样的询价都没有。
沈嘉言离开时,不仅抽走了资金和客户资源,更留下了一堆隐形的问题:之前几个进行到一半、因客户流失而中止的项目,尚有未结清的供应商尾款和可能的法律纠纷;工作室的税务和社保缴纳记录也需要梳理,以免留下隐患。这些琐碎却麻烦的“后事”,像一张无形的网,缠绕着她,消耗着她所剩无几的精力和本就干瘪的钱包。
她翻出工作室的对公账户流水,看着上面日益减少的数字,和几笔不得不支付的、用来平息供应商抱怨的小额款项,终于清楚地认识到——她耗不起了。
每一分钱的花出,都像是从她日益稀薄的生存土壤中抽走养分。她坐在空荡的办公室里,看着夕阳将那些油漆污痕拉出长长的、狰狞的影子,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混合着绝望,浮上心头。
这个工作室,这个曾经承载着她脱离家庭主妇身份、实现个人价值的梦想,也曾经是她用来证明自己“独立”、甚至作为与江砚辞争吵筹码的堡垒……已经彻底死了。不是死于激烈的市场竞争,不是死于她能力的不足,而是死于根基的抽离,死于她亲手造成的众叛亲离,死于那个曾经为她构筑这一切的男人,毫不留情的全面撤资与封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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