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庭审结束后,温舒然是被陈律师半搀半扶着走出法院的。夏栀那些聊天记录的公开和她最后那句“要付出代价”,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她心上来回拉扯,留下血肉模糊、无法愈合的伤口。阳光很好,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有刺骨的冰冷和无处遁形的羞耻。陈律师一路上都在低声说着什么,大概是关于诉讼策略或者下次开庭的准备,但温舒然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耳朵里嗡嗡作响,脑子里反复闪现着夏栀复杂的眼神和那些白纸黑字的聊天记录。
回到家,那个狭小冰冷的出租屋,此刻成了她唯一可以蜷缩起来的角落。她甚至没有力气换衣服,就穿着那套出庭的衬衫长裤,瘫倒在硬板床上,睁着眼,望着天花板上那片水渍,一动不动。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眼眶酸涩的胀痛和心头一片麻木的钝痛。
她知道,夏栀的证言,尤其是那些聊天记录的曝光,已经将她钉死在了“对婚姻不满、对丈夫不尊重、对家庭责任认知偏差”的耻辱柱上。法官会怎么想?一个在闺蜜面前如此抱怨丈夫、抬高其他异性的妻子,一个在婆婆病危时优先考虑外人而非家人的儿媳……这些印象一旦形成,几乎不可能扭转。
接下来的夜晚,漫长而煎熬。腿伤处隐隐作痛,但比起心里的绝望,那点疼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她强迫自己不去想开庭的事,可那些画面、那些话语,总是不受控制地钻进脑子里。她想起夏栀以前劝她的那些话,想起孟清漪曾经对她温和慈爱的笑容,想起念泽小时候软软地叫她妈妈……如今,这一切都成了刺向她自己的利刃。
第二天,依旧是阴沉沉的天气。第二次开庭。
温舒然的状态比昨天更差。镜子里的女人眼窝深陷,脸色灰败,嘴唇干裂,连那件浅蓝色衬衫都显得更加陈旧黯淡,像蒙上了一层洗不掉的灰。她没有心思再整理自己,只是用冷水胡乱抹了把脸,就跟着明显也更紧张的陈律师再次前往法院。
法庭的气氛似乎比昨日更加凝重。原告席上,江砚辞和顾彦依旧早早到位,神情是一贯的冷静。温舒然甚至不敢再往那边看,低头坐在被告席,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指节发白。
庭审程序按部就班地进行。在进行了部分其他事项的调查后,顾彦再次起身,向法官申请:“审判长,为查明被告是否具备妥善履行母亲职责的能力与意愿,以及其行为对家庭关系造成的实际损害程度,我方申请传唤第二位证人,即原告母亲、被告的婆婆孟清漪女士出庭作证。”
孟清漪!
温舒然的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猛地抬起头,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瞬间褪去。婆婆……江砚辞竟然连他母亲都请来了!那个曾经待她温和,甚至在最初几年婆媳关系堪称融洽的退休教授,那个在她一次次失约后逐渐失望,最后在病床上对她冷眼相看的老人……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比夏栀出庭时更加汹涌的恐慌将她淹没。如果说夏栀的证言让她羞愤,那么孟清漪的证言,将直接关乎她作为母亲和儿媳的“品德”与“能力”,这几乎是抚养权争夺中最致命的环节!
法官准予。
侧门再次打开。
孟清漪走了进来。
她今天穿着一身质地考究、剪裁合体的深紫色套裙,颈间系着一条素雅的丝巾,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在脑后挽成一个优雅的发髻。虽然年近六旬,但常年养尊处优和书香门第的浸润,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气质雍容沉静,步履从容。她的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目光平静,甚至没有特意看向被告席,只是径直走向证人席,姿态端庄。
然而,正是这份平静和从容,反而让温舒然感到一种更深的、无声的压力。她仿佛已经预感到,接下来将听到的,不会是疾言厉色的指责,而将是更为理性、也更为致命的剖析。
书记员核验身份,告知义务。孟清漪微微颔首,声音清晰平稳:“我明白。”
顾彦走到证人席前,态度比面对夏栀时更多了一份尊重:“孟女士,请您简要说明一下您与原告、被告的关系。”
“我是原告江砚辞的母亲,被告温舒然法律上的婆婆,也是他们婚生子江念泽的奶奶。”孟清漪的回答简洁明了。
“好的。孟女士,在原告与被告婚姻存续期间,您与他们共同生活或接触的机会多吗?是否了解他们的家庭生活状况?”顾彦引导着话题。
“不算太多,但每年我会回国住一段时间。平时也会通电话或视频,主要看看孙子念泽。”孟清漪语气平和,“对他们的家庭生活,有一定了解。”
“那么,根据您的了解,在家庭责任履行、特别是对孩子的关爱照顾方面,被告的表现如何?”顾彦的问题开始切入核心。
孟清漪沉默了片刻,目光似乎第一次,淡淡地扫过被告席上脸色惨白、身体微微发抖的温舒然。那目光里没有怨恨,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失望和冷静的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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