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外那场锥心刺骨的“陌生人”对话后,温舒然仿佛被彻底抽去了脊梁骨。她像个真正的游魂,凭着一点残存的本能,浑浑噩噩地飘回了那间冰冷的出租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凛冽的寒风,也隔绝了最后一丝属于活人的生气。
她没有开灯,没有脱下那件沾满尘土和泪痕的旧羽绒服,就那么直接挺地倒在了硬板床上。眼睛睁着,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那片熟悉的、被渗水晕开的黄褐色污渍。脑子里反复回放的,只有念泽那双写满恐惧和疏离的眼睛,和他那句清晰无比、带着哭腔的指控——“你骗人!你现在就像陌生人!”
“陌生人”……
原来,她不仅输掉了丈夫,输掉了家庭,输掉了事业和尊严,最后,连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脉至亲,她怀胎十月、曾用生命去爱过的儿子,也已经将她视作了……陌生人。
这个认知带来的毁灭性打击,远超之前所有羞辱、绝望的总和。它像一把最钝的刀子,在她心口最柔软的地方反复切割,不致命,却带来绵长而深入骨髓的、近乎永恒的钝痛。她甚至感觉不到眼泪,只有一种从灵魂深处蔓延开来的、冰冷的麻木和空洞。
之后的日子,时间对她失去了意义。她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只是维持着那个仰躺的姿势,像一具被遗忘在时光角落里的干尸。陈律师打来过两次电话,一次是通知她宣判日期,一次是宣判前一天提醒她务必到场。电话里的声音遥远而模糊,她机械地应着,却根本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答应了什么。
宣判日,终究还是来了。
那天早晨,天色阴沉得可怕,厚重的铅灰色云层低低压在城市上空,仿佛一只巨大的、冰冷的手掌,随时会碾碎下方的一切。没有风,空气凝滞而沉闷,带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温舒然是被一阵尖锐的胃痛唤醒的。太久没有进食,胃部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拧转,疼得她蜷缩起身子,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这尖锐的生理痛楚,反而将她从那种濒死的麻木中暂时拽出来一丝清明。
她挣扎着爬起来,动作迟缓得像一具生锈的机器。没有洗漱,没有换衣,甚至没有看一眼镜子。身上还是那件脏兮兮的旧羽绒服,头发枯草般纠缠在一起,脸上是久不见天日的惨白和浓重的黑眼圈。她像一具行走的、失去了灵魂的躯壳,步履蹒跚地挪出了门。
陈律师在法院门口见到她时,明显倒吸了一口凉气,眼中闪过强烈的震惊和一丝不忍。眼前的温舒然,比他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糟糕百倍,那是一种从内到外、彻底垮塌了的死寂。
“温女士,你……”陈律师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走吧,快开始了。”
再次踏入那间决定她命运的法庭。依旧是那令人窒息的庄严肃穆,依旧是那冰冷而疏离的氛围。只是这一次,旁听席上似乎多了一两个人,或许是媒体,或许是无关的好奇者。
江砚辞和顾彦已经端坐原告席。江砚辞今天穿的是一套纯黑色的西装,白衬衫,深色领带,神情是惯有的冷峻和平静,仿佛今天不过是来处理一件寻常的公事。他甚至没有向被告席投来任何一瞥,目光沉静地落在前方的法官席,姿态从容得令人心寒。
温舒然在陈律师的搀扶下,几乎是被半拖着走到被告席坐下。她低垂着头,视线落在自己肮脏的鞋尖上,对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法官准时入席,书记员核实身份,宣布开庭。
没有多余的废话,法官直接拿起了面前那份装订整齐的判决书。法庭内霎时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现在宣判。”法官威严的声音在寂静的法庭里回荡,“原告江砚辞诉被告温舒然离婚纠纷一案,经本院依法审理,现已审理终结。”
温舒然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来了……
“本院查明……”法官开始宣读判决书中查明的事实部分,那些关于她长期忽视家庭、与沈嘉言交往过密、屡次失约伤人的具体事例,被再次用冷静客观的法律语言复述出来。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打在她早已溃烂的伤口上,但她已经感觉不到太多的疼痛,只有一片麻木的冰冷。
终于,到了判决部分。
法官的声音清晰而有力:
“本院认为,原、被告双方夫妻感情确已彻底破裂,经调解无效,已无和好可能。故对原告江砚辞要求与被告温舒然离婚的诉讼请求,本院予以支持。”
“准予离婚”四个字,像四颗冰冷的石子,投进她死寂的心湖,没有激起太大波澜。离婚,早已是预料之中的结局。
法官稍作停顿,继续宣读:
“关于婚生子江念泽的抚养问题。综合考虑本案实际情况,特别是被告温舒然长期未能妥善履行母亲职责,其生活环境和交往对象存在不利于未成年人健康成长的因素,以及孩子本人的心理状态和意愿,从最有利于未成年子女健康成长的原则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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