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职加薪后的第一个周六,按照修改后的探视协议,是温舒然可以见念泽的日子。
清晨,天刚蒙蒙亮,温舒然就醒了。或许是因为心里记挂着事,又或许是因为城中村清晨特有的嘈杂——收废品的吆喝声、早起做生意的摊贩拖动货物的声音、还有不知谁家婴儿的啼哭——总是能准时将她从并不安稳的睡眠中拽出来。
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因为潮湿而蜿蜒开的一片水渍污痕,没有立刻起身。昨晚她加班到十一点才回来,修改一个社区健身角的设计方案。升任副总监后,责任更重了,要管的事情也多了,但她甘之如饴。那种被需要、被倚重、靠自己双手一点点搭建起价值的感觉,像一剂微弱的强心针,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精神世界。
她侧过身,看向床头柜上那张薄薄的任命书复印件。那是她特意复印了一份带回来,压在玻璃板下的。每天醒来和睡前看上一眼,提醒自己:你还有路可走。
今天要去见念泽了。
这个念头让她的心脏下意识地缩紧,一阵熟悉的钝痛蔓延开来。距离上次在中央公园沙池边不欢而散——她因为念泽手上的针孔和苏曼的事失控——已经过去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她拼命工作,试图用疲惫淹没思念和悔恨,也反复告诫自己:下次见面,一定要冷静,一定要控制情绪。她是去“看”儿子的,不是去“要”儿子的。这是江砚辞和法院给予的、带着镣铐的恩赐,她没有资格再奢求更多。
可理智是一回事,情感是另一回事。一想到能见到那个小小的人儿,能听到他叫一声“妈妈”(哪怕只是礼貌性的),能短暂地、隔着距离地参与他生命中的几十分钟,她心底那簇微弱的火苗,还是不受控制地摇曳起来。
她起床,洗漱,换上了一套相对整洁的衣服——浅蓝色的棉布衬衫和米色休闲裤,都是之前在平价品牌店打折时买的。对着卫生间那面布满水渍、已经照不太清人脸的镜子,她仔细梳理了头发,扎成一个干净利落的马尾,又往有些干裂的嘴唇上抹了一点最便宜的润唇膏。
镜子里的人,依然消瘦,眼下有着长期睡眠不足带来的青黑,但眼神里那种濒临崩溃的涣散和绝望,似乎淡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紧绷的、带着某种破釜沉舟意味的清醒。
八点四十五分,她准时到达中央公园那个指定的儿童游乐场。六月的上午,阳光已经开始变得有些灼人,游乐场里已经有了不少带孩子来玩的家长,嬉笑声、哭闹声、家长的呼喊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烟火气。
温舒然找了个离沙池不远的长椅坐下,目光紧紧盯着入口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随身带来的帆布包带子,掌心微微出汗。
九点整,分秒不差。温舒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江家那位姓王的保姆,牵着念泽的手,出现在游乐场入口。
念泽今天穿了一套浅灰色的卡通T恤和深蓝色短裤,背着一个小小的恐龙造型书包,看起来干净又精神。保姆松开了他的手,指了指温舒然的方向,低声说了句什么。念泽点点头,迈着小步子朝这边走来,保姆则在不远处另一张长椅上坐下,目光始终跟随着孩子,保持着一段既能看到又不会打扰的距离。
“妈妈。”念泽走到温舒然面前,站定,抬起小脸,礼貌地叫了一声。声音不大,没有太多情绪起伏,就像完成一个规定动作。
温舒然的心脏像是被这声称呼轻轻撞了一下,酸酸软软的。她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尽可能温和的笑容,蹲下身,视线与孩子平齐:“念泽,来啦。今天看起来精神很好。”
“嗯。”念泽应了一声,目光往旁边的沙池飘去,似乎对那里的滑梯和秋千更感兴趣。探视的流程通常是他玩他的,温舒然在旁边看着,偶尔说几句话。
“最近在幼儿园开心吗?”温舒然找着话题,声音放得很轻柔。
“开心。”念泽简短地回答,脚已经开始往沙池方向挪动。
温舒然连忙站起身跟上。两人走到沙池边,念泽熟练地找到一块空地蹲下,开始用手扒拉沙子。温舒然就在他旁边蹲下,静静地看着他。
阳光照在孩子的侧脸上,细软的绒毛泛着金色的光。温舒然看着他专注玩沙的样子,看着他微微抿起的小嘴,看着他偶尔因为堆起一个小沙丘而露出的一点笑意……心里那份压抑的爱意和痛楚交织着翻涌上来,几乎让她窒息。
她想起很久以前,念泽还很小的时候,也是这样蹲在自家别墅花园的沙坑里玩。那时她会陪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堆城堡,弄得满手满身都是沙子,然后江砚辞会无奈又宠溺地看着他们母子,让保姆准备热水洗澡。那时的阳光好像也是这么温暖,空气里都是幸福的味道。
可那样的画面,再也回不去了。现在的她,连伸手帮孩子拂去脸上沾到的一点沙粒,都要先掂量一下会不会违反协议,会不会让不远处的保姆警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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