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报是加密的,通过凯恩上尉那边的渠道,辗转送到了王悦桐手上。
发报地址,重庆。
落款,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戴。
陈猛杵在一边,盯着王悦桐慢条斯理地译着电码,他自己的后心反倒紧张得沁出一层白毛汗。
他知道这个“戴”字背后,站着的是什么样一尊活阎王。
整个国统区,能让小儿夜啼的,除了日本人的飞机,就是这位戴老板的“请喝茶”三个字。
“旅长,戴老板……他说啥了?”陈猛的嗓子发干,声音都有点飘。
“好事儿。”
王悦桐把译好的电报纸随手丢在桌上,舒展身体,打了个又长又响的哈欠。
“戴老板说,我们幽灵旅扬我国威,那篇炮兵论文,他老人家看了,龙颜大悦。说我驭下有方,治军有道,是个栋梁之材。”
陈猛一把抓过那张纸,上面的字他都认识,可连在一起,那股子味儿怎么咂摸怎么不对。
电报前半段,确实是天上地下地捧,夸得他都快不认识自家旅长了。
但后半段,那笔锋陡然一转。
“……为嘉奖王上校之功,并协助贵部加强思想建设、肃清日谍,局座特派‘工作组’前来慰问指导……”
工作组。
这三个字,戳在陈猛的眼球上,凉气顺着脊椎骨一路蹿上天灵盖。
“旅长!这……这是要往咱们这儿掺沙子啊!”
陈猛急了,一巴掌拍在桌上,木屑横飞。
“戴老板手下那帮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让他们进来,咱们山谷里还有什么秘密?”
“慌什么。”王悦桐眼皮都没抬一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吹着浮沫。
“来就来嘛,说明咱们现在排面大了,都入了戴老板的法眼了。”
他抿了口茶,砸了咂嘴。
“再说了,人家是来干嘛的?协助肃清日谍。咱们这山谷里,人多眼杂,万一真混进来了鬼子的探子,多一帮专业人士帮忙抓,咱们不是省事儿了?”
王悦桐那张脸上,明晃晃写着“我占了大便宜”六个大字。
“派人,去谷口等着。等戴老板的人到了,好吃好喝招待着,规格要高,态度要热情,让他们感受到我们山谷春天般的温暖!”
陈猛张了张嘴,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看着王悦桐那副浑不在意的德行,最后只能把满肚子的话又给硬生生咽了回去。
旅长的心思,他越来越猜不透了。
等陈猛憋着一肚子火走了出去,王悦桐脸上的笑容,才一寸寸冷下来,最后只剩下一片寒霜。
他拿起那张电报,指尖在“工作组”三个字上,一下,一下,轻轻地敲着。
眼神,冰得能冻住飞过的蚊子。
协助肃清日谍?
放你娘的屁。
你们就是最大的日谍。
戴笠这只老狐狸,是闻到肉味了。
自己这边又是造枪,又是搞科研,又是招揽人才,动静太大,扎了他的眼。
这是派人来摘桃子,顺便摸清自己的家底,看看自己这条狗,到底还听不听话。
王悦桐把电报纸揉成一团,精准地弹进了角落的纸篓里。
他踱步到窗边,看着山谷里那片刚刚冒出绿芽的梯田。
想摘我的桃子?
就怕你的手,不够长。
……
三天后,神之泪山谷的入口,迎来了一批特殊的客人。
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每个人都顶着一双深陷的眼窝,身形干瘦,风一吹就能刮倒。
但他们的眼睛,和普通的难民不一样。
那里面,没有麻木和死气。
只有一种压抑了许久的、属于知识分子的审视和忐忑。
为首的,正是钱卓然。
他扶着一副用草绳绑着镜腿的眼镜,贪婪地呼吸着山谷里清新的空气,目光在入口处那些荷枪实弹的哨兵身上,飞快地掠过。
森严,但不凶戾。
这是他的第一印象。
“钱教授,我们……真的要进去吗?”一个年轻学生扯了扯他的衣角,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音。
眼前的一切,都和他们想象中的“军阀”形象太过吻合,让他心里发怵。
就在他们犹豫不决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来的不是挎着枪的士兵,而是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
为首的,正是李岚。
“欢迎各位来到神之泪山谷。”
李岚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声音清晰而温和,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我是这里的医生,李岚。大家一路辛苦了,请先跟我来,做个简单的身体检查,然后去食堂喝点热粥。”
她身后,几个护士抬着几个大木桶,桶里是冒着腾腾热气的米粥和干净的清水。
没有盘问,没有搜身,没有想象中的威逼和恐吓。
第一件事,是看病和吃饭。
钱卓然和他的学生们都愣住了。
他们这群人,在逃难的路上,见过太多丑恶。被抢过,被打过,被当成瘟疫一样驱赶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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