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尔各答,难民营。
帐篷里弥漫着一股咖喱、汗水和绝望混合的酸腐气味。
昏暗的帐篷里,钱卓然只用两根指头,拈着那张粗糙的纸页。
仿佛那不是纸,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指尖下的纸张被他捏得发皱,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声响。
他是钱卓然,曾经的物理系副教授,专攻理论力学。
现在,他只是一个饿得只剩骨架的难民。
周围,十几个年轻人围成一圈,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麻木,但眼睛深处,还残存着一丝属于知识分子的火星。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钱卓然的嘴唇开合,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气音。
他的视线,像被钉子钉在了纸上——一副复杂的弹道分析图上。
“钱教授,到底怎么了?这玩意儿,有什么不对劲吗?”
一个学生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那份来自神之泪山谷的招聘公告,他们都看过。
一个山沟里的军阀,也配谈尊重知识?
笑话。
可当这份所谓的论文,辗转来到他们手中时,没人再笑得出来。
“问题?”
钱卓然猛地抬头,双眼赤红,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
“这问题,能要了我的命!”
他一把将纸拍在桌上,指着图纸上一串公式,声音都在抖。
“看这里!这个模型!他考虑到了马格努斯效应在不同海拔气压下的变量!”
“我的天……”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我去年在《美国物理评论》上,才看到一篇类似的理论推导!那他妈是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的内部课题!”
“还有这里!”
他干枯的手指划向另一处。
“炮管的初始烧蚀和热膨胀对初速的影响!他们竟然进行了数据建模!”
“这种研究,只有国家级的兵工实验室,烧掉成千上万发炮弹,才可能摸到一点皮毛!”
“一个缅甸山沟里的土匪……他们怎么可能!”
角落里,一个兵工厂出身的工程师,猛地抢过那张纸,双眼圆瞪。
“材料分析……他们通过弹坑的土壤剖面,反推爆炸冲击波能量和破片分布……”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剩下倒吸凉气的声音。
“这……这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他们不是在打仗。”
一个学化学的学生,木然地开了口,声音干涩。
“他们是在解剖战争。”
帐篷里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之前那份公告,是画在天边的一张饼,虚无缥缈。
眼前这份论文,却是一块滴着血、冒着热气的牛排,带着硝烟和铁锈的味道,直接砸在了他们面前。
那个叫王悦桐的谷主,他说尊重知识。
他妈的,他不是在说。
他是在用真金白银的炮弹,用美国人的脑子,来做!
这对他们这群握着屠龙之技,却连肚子都填不饱的“屠龙者”,是何等的刺激?
“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一个年轻的声音,轻轻响起。
这个问题,让所有人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去?
还是不去?
去,是跳进一个未知军阀的火坑,生死难料。
不去,是继续烂在这里,等着那碗能照出人影的稀粥,等着一场高烧在睡梦里带走自己。
一身所学,连同骨头,一起化为尘土。
钱卓然慢慢摘下眼镜。
那条断了的镜腿,用一根草绳绑着。
他用衣角,一遍,一遍,用力地擦拭着镜片上的污渍。
帐篷里的光线似乎也跟着他的动作慢了下来。
当他重新戴上眼镜。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
“我决定了。”
他站起来,那因为长期饥饿而佝偻的背脊,竟在这一刻,挺得笔直。
“我要去神之泪。”
“写出这份东西的人,不管他是谁,他都踹开了一扇我连想都不敢想的门。”
“门后面,可能是地狱。”
“但更有可能,是一个能让我们这身骨头派上用场的地方!”
他扫视着眼前的年轻人,每一个字都砸在地上。
“有知识,没地方用,我们就是一群废物。”
“有刀,没地方杀人,那就是一块废铁。”
“现在,有人给了我们磨刀石,还指明了谁的脖子可以砍。”
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我,要去。”
……
与此同时。
日军第十八师团,司令部。
空气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一名情报少佐,双手捧着一份文件,快步走到师团参谋长,佐藤贤二大佐的桌前。
佐藤贤二取下金丝眼镜,用一块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
镜片上倒映着他毫无波澜的脸。
他接过那份关于幽灵旅炮击演习的报告,以及附在后面的弹道学论文。
一页,一页,翻阅得极其缓慢。
周围的参谋,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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