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早已回不去了。
……
同一片寒冷的夜色下,张翠芬其实并没有睡着。
她在养老院的晚班是到晚上八点。伺候完最后一个失能老人擦洗、换尿垫、喂完药,拖着几乎直不起来的腰走出那栋弥漫着消毒水和衰老气息的建筑时,街上的寒风差点把她吹个趔趄。
她工作的这家“温馨养老院”,名字起得温暖,实则条件简陋。住的大多是家境困难、子女无力或不愿照顾的老人,收费低廉,相应的,护工的工作量极大,待遇却很差。张翠芬负责照顾四个半失能或全失能的老人,喂饭、喂水、喂药、擦身、翻身、处理大小便……从早到晚,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候。
一天下来,她的手臂酸得抬不起来,腰背痛得像是要断掉,两条腿浮肿发胀。最难忍受的,是那种精神上的压抑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看着那些躺在床上、眼神浑浊、等待生命最后时光的老人,她有时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躺在病床上的丈夫,想起那个如今不知在何处、是生是死的女儿温若涵,更会想起那个把自己人生彻底搞砸、如今也躺在医院里的大女儿温若兮。
后悔,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心。如果当初,她不是那么重男轻女(虽然她没儿子),对两个女儿的教育能上点心;如果当初,她对大女儿温若兮的婚姻能多些清醒的规劝,而不是一味贪图傅星燃的钱财、甚至默许女儿的放纵;如果当初,在小女儿温若涵开始学姐姐的虚荣时,她能严厉制止……
可是,没有如果了。
她拿着一个月两千六百块的微薄薪水(还要被扣掉一些杂费),精打细算着每一分钱。丈夫的药不能断,房租水电不能欠,两个人的饭总得吃。她学会了去最远的菜市场买最便宜的蔫巴蔬菜,学会了跟卖肉的摊主磨破嘴皮只为那一点点肥肉降价,学会了把剩饭剩菜热了又热,绝不浪费。
回到“城郊巷”那个冰冷的出租屋,屋里一片漆黑寂静。她知道温振海已经去上班了。她没有开灯,摸索着在冰冷的自来水下洗了把脸,用热水瓶里所剩无几的温水泡了泡肿胀的脚。然后,她坐在床沿,就着窗外微弱的光线,开始算这个月的账。
药费……房租……水电……买菜……零零总总,数字像一条越收越紧的绳索,勒得她喘不过气。算到最后,总是所剩无几,甚至入不敷出。她叹了口气,揉了揉酸痛不已的腰。
屋里冷得像冰窖。她和温振海的关系,也像这屋子一样,冰冷而疏离。以前还能为钱、为女儿的事吵几句,现在连争吵的力气和欲望都没有了。两个人更像是被迫绑在同一艘沉船上的陌生人,各自承受着命运的重击,却无法给予对方任何温暖或支撑,只是靠着本能,麻木地履行着对彼此最后那点基于法律和习惯的责任。
她躺下来,薄硬的被子无法驱散寒意。腰背的疼痛让她难以找到舒服的姿势。黑暗中,她睁着眼睛,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
有时候,在养老院给那些痴呆老人喂饭,看着他们无知无觉、口水横流的样子,她会突然走神,恍惚间仿佛看到了自己和温振海未来的模样。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
她也曾偷偷去医院看过一次温若兮。隔着病房门上的玻璃,看到女儿形销骨立、眼神空洞地躺在病床上,旁边连个倒水的人都没有。那一刻,她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但更多的是麻木的钝痛和深深的无力。她能做什么呢?除了偷偷抹泪,她甚至连进去说几句话、买点水果的底气和余钱都没有。最终,她还是没有进去,像逃一样离开了医院。
生活,早已把这对老夫妻身上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虚荣、抱怨甚至亲情的热度,都磨砺殆尽,只剩下最粗糙的、名为“生存”的坚硬内核。
夜更深了。远处似乎传来火车的汽笛声,悠长而苍凉。张翠芬在腰背的持续疼痛和冰冷的被窝里,终于迷迷糊糊地睡去。而几条街外的门卫亭里,温振海依旧笔直地坐在那里,守望着这个与他无关的、沉睡的小区,等待着黎明前最黑暗也最寒冷的时刻过去。
他们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在这寒冷的冬夜里,艰难地喘息着,背负着过往错误结出的苦果,走向那个可以预见的、同样不会温暖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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