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嫔被禁足、三皇子移居撷芳殿的消息，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在后宫彻底炸开。
虽明旨只言其“言行失状、惊扰孕妃”，但结合长春宫险些“痛失龙裔”的惊魂一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裕嫔完了。
然而，沈彦之心中的风暴并未因处置了裕嫔而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他独坐在乾清宫西暖阁内，指尖无意识地敲着紫檀木案，面沉如水。
不对劲。
一切都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裕嫔再蠢，为何偏偏在此时、因此事，反应激烈到如此失常的地步？
甚至敢无端攀咬育有皇长子的德妃？
这不像她平日谨小慎微的作风。
仪儿的身子，自从有孕，太医院一直回禀安好，为何偏偏听闻三皇子那点“并无大碍”的皮外伤，就惊惧到险些流产？她的反应，是否也……过度了？
还有德妃。
她当时立刻赶到长春宫，应对得体，撇清干系，看似无辜。
但她看向裕嫔那冰冷的眼神，以及后来在长春宫那番“是否有人挑唆”的暗示……是真的关心真相，还是在顺势将水搅得更浑？
甚至……贤妃。
她今日似乎全然隐形，但以她往日爱凑热闹、搬弄是非的性子，如此大事，竟未去长春宫“关切”一番？
是心虚，还是刻意避嫌？
一个个疑团在沈彦之脑中盘旋。
他发现自己竟无法完全相信任何一方。裕嫔的蠢可能是真的，但也可能是被人利用；
仪儿的柔弱受害可能是真的，但也可能是……借题发挥？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让他心头莫名一刺，随即被他强行压下——仪儿那般纯善，怎会如此？
怀疑一旦产生，便无法轻易消除。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最宠爱的女人，这种认知让他烦躁不已。
“王承恩，”他沉声唤道。
“奴才在。”王承恩悄无声息地出现。
“朕让你查裕嫔近日动向，可有异常？都与谁有过接触？”
沈彦之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王承恩心中一凛，知道陛下这是疑心未消，甚至更深了。
他连忙躬身回道：“回陛下，奴才仔细查问过。
裕嫔娘娘近日常去御花园散心，几日前……确与贤妃娘娘在梅林附近有过交谈，时间不长。
另外，其宫中宫女提及，娘娘近日时常夜惊梦魇，口中偶有呓语，似是担忧三皇子安危。”
“贤妃？”沈彦之眸光一锐，“她们说了什么？”
“当时并无宫人近前伺候，具体内容……无人知晓。”
王承恩头垂得更低，“奴才也查问了贤妃娘娘宫中之人，只说是偶遇闲谈了几句。”
偶遇？闲谈？
偏偏就在裕嫔变得疑神疑鬼之后？
沈彦之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这后宫，哪有那么多巧合！
“咸福宫那边，今日有何动静？”他状似无意地问。
“贤妃娘娘今日一直待在宫中，未曾外出，听闻……也只是诵经祈福，为婉妃娘娘和三皇子殿下祝祷。”
“哦？倒是安分。”沈彦之语气平淡，听不出褒贬。
越是安分，越是显得可疑。
若真问心无愧，以贤妃的性子，岂会不去长春宫表现一番“姐妹情深”？
他挥挥手让王承恩退下，心中那团疑云愈发浓重。
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猜测。
但他几乎可以肯定，贤妃在其中必定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
是她挑唆了裕嫔，放大了她的恐惧，最终引发了这场连锁反应。
而仪儿……或许是真的受了无妄之灾，被卷入了这场由贤妃掀起的风波之中。
想到她那苍白的脸和虚弱的模样，沈彦之心中又是一阵抽痛，将那丝不该有的怀疑强行碾碎。
他怎么可以怀疑她？她是那么柔弱，那么依赖他，险些失去了他们的孩子！
他将思绪重新拉回如何处置贤妃上。
没有实证，直接问罪难以服众，反而可能打草惊蛇。
但若不敲打，难保她不会再兴风作浪。
沈彦之眼中闪过厉色。
看来，是需要找个机会，好好敲打一下某些不安分的人了。
帝心似海，深不可测。疑云笼罩之下，无人能真正安心。
咸福宫内，香炉里袅袅升起的青烟也驱不散那股冰冷的沉寂。
贤妃坐在窗边，手里捏着一串碧玺念珠，指尖却微微发凉，全无平日捻动时的从容。
皇帝虽未明旨斥责，但王承恩那般细致地查问宫人她与裕嫔的“偶遇”，陛下今日在众人面前那意味深长的目光，无一不像冰冷的针，刺得她坐立难安。
她小瞧了陈月仪！也低估了陛下对那胎儿的重视程度！
她原本只想借裕嫔那把蠢钝的刀，去给德妃添堵，最好能惊扰一下长春宫那位，让她孕期不安。
却万万没想到，陈月仪竟如此狠绝，直接上演了一出“险些小产”的大戏！
不仅将裕嫔彻底拍死，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连带着陛下也疑心到了自己头上！
“娘娘……”心腹嬷嬷悄步进来，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咱们宫里去延禧宫送东西的小禄子……被李公公的人叫去问话后，就……就没再回来。”
贤妃捻动念珠的手指猛地一停！
小禄子，正是前几日奉命去“提点”裕嫔宫中人的那个小太监！
虽自信小禄子不敢乱说，但慎刑司的手段……贤妃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不行！绝不能让火真的烧到咸福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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