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训诫完毕,说了声“都散了吧”,妃嫔们便依序起身告退。
出了坤宁宫正殿,众人三三两两地走在汉白玉铺就的宫道上。
阳光正好,但气氛却有些微妙的紧张。
德妃步履从容,待到陈月仪仪态万方地走出来时,她方才缓步上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浅笑,声音温和,仿佛只是姐妹间的闲谈:
“贵妃娘娘今日容光焕发,真是令人移不开眼。
这海棠红的料子也衬您,瞧着比御花园里新进的‘醉贵妃’品种还要娇艳几分呢。” 她巧妙地用花名暗喻,听起来是赞美,实则暗示贵妃专宠犹如花中贵妃,独占春色。
陈月仪脚步未停,唇角弯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同样温和地回应:“德妃姐姐过誉了。花开各有其时,本宫不过是恰巧得了陛下几分眼缘罢了。倒是姐姐身上这身苏绣,针脚细密,很是雅致,想必也费了不少心思。”
她四两拨千斤,点出德妃也在衣着上下了功夫,谁也别说谁。
德妃笑容不变,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后面低头跟着的新人们,语气带着几分关切:“贵妃妹妹说的是。只是如今宫里新人多了,瞧着个个都跟娇花似的,尤其是白贵人……”
她微微停顿,看向白芷柔,语气愈发“和善”,“白贵人这模样生得真是可人疼,瞧着竟有几分面善,想必也是个懂事知礼的。有这么多新鲜活泼的妹妹们进来,往后宫里可就更加热闹了,娘娘您说是不是?”
她这话,听着是夸新人、盼热闹,实则句句都在提醒陈月仪新人威胁已至,尤其是点出白芷柔“面善”(像你)且“懂事知礼”(可能更得欢心),绵里藏针,挑拨的意味十足。
白芷柔被点名,紧张得手心冒汗,头垂得更低了。
陈月仪这才缓缓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看向德妃,又扫了一眼白芷柔,轻笑一声:“德妃姐姐操心的事可真不少。新人入宫,为皇家开枝散叶是福气,自然是越懂事知礼越好。至于面善么……”
她语气微顿,带着一丝漫不经心,“天下美人总有几分相似之处,难不成姐姐瞧着哪位新妹妹,也觉得像自己年轻时不成?”
她轻巧地将“面善”的焦点模糊掉,反而调侃起德妃,暗示她是不是也在新人身上找自己过去的影子。
德妃没料到她会这么反问,一时语塞,勉强维持着笑容:“贵妃妹妹说笑了,本宫毕竟年岁大了,怎敢与各位新妹妹相比。”
陈月仪却不接这话,转而看向新人们,语气平和却自带威仪:“都别拘着了,回去好好歇着吧。宫里的日子长,安分守己,谨记皇后娘娘今日的教诲,自有你们的安稳。”
这话既是说给新人听,也是说给德妃听——别想着兴风作浪。
说罢,她不再看德妃有些僵硬的笑容,扶了云岫的手,优雅地登上步辇离去。
德妃站在原地,看着贵妃的仪仗远去,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她今日的话如同打在棉花上,非但没挑动起贵妃的火气,自己反而被将了一军。
她目光再次扫过那群小心翼翼的新人,尤其是白芷柔,心中冷笑:且看着吧,这么多‘娇花’,长春宫那份独一份的恩宠,还能攥多久。
她整理了一下衣袖,恢复了一贯的端庄神色,也转身离开,只是脚步比来时略显沉凝。
这场看似风平浪静的对话,实则暗流涌动。德妃的挑拨更为隐晦和谨慎,而陈月仪的反击也依旧犀利且不着痕迹。
白芷柔等人则在这场高位妃嫔的言语机锋中,再次感受到了深宫的复杂和自身处境的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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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乾清宫内灯火通明,却静得能听到烛花爆开的细微噼帕声。
沈彦之批阅完最后一本奏折,目光却沉郁地落在龙案一角那几份不起眼的密奏上。
内容依旧是老生常谈,但字字句句都指向当朝丞相、贵妃陈月仪之父——陈慎。
奏章中虽无确凿证据,却暗指其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在最新的人事调动与漕运肥缺安排上“颇多蹊跷”,“恐有权柄过重、结党营私之虑”,甚至隐晦提及“外戚之势日隆,非国家之福”。
沈彦之冷哼一声,将密奏拂到一边。
他登基时日尚短,根基未稳,许多地方还需倚仗这位老谋深算、树大根深的岳丈兼丞相。
陈慎确实手段老辣,权势滔天,许多事情即便沈彦之也有所耳闻,但眼下绝非动他的时机,甚至还需要他的支持来平衡朝中其他势力。
然而,这些奏章像苍蝇一样时不时嗡嗡作响,也确实让他心生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帝王心术,最忌臣子权倾盖主,哪怕这个臣子是他的岳丈,是他爱妃的父亲。
恰逢此时选秀,新人入宫。
沈彦之看着后宫这张渐渐织就的新网,一个念头悄然浮现。
或许……朕是该稍稍冷一冷长春宫了。
他摩挲着扳指,眼神深邃。并非不念情分,也并非信不过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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