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长春宫外已是另一番光景。
天色刚透出蟹壳青,各宫妃嫔便已按品级,乘着步辇或由宫女扶着,在宫门外静静等候。
往日这个时候,她们该去的是坤宁宫方向,如今却都聚在这长春宫前。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寂静,只有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和环佩偶尔相击的轻响。
辰时正,长春宫朱红宫门缓缓开启。
内监躬身引路,众妃嫔按位次鱼贯而入。
德妃为首,她今日特意穿了一身庄重的宝蓝色宫装,金线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头面也是整套的赤金镶蓝宝,竭力维持着妃位之首的体面,只是那紧绷的下颌线和眼底深处难以化开的阴郁,泄露了她极不平静的心绪。
跟在她身旁的淑妃一袭蜜合色绣海棠花宫装,则神色从容温婉,唇角带着恰到好处的浅笑。
再后面是韩贵人、江常在、秋常在、孙答应等一众低位妃嫔,有人好奇地悄悄打量这处如今已成为后宫权力中心的宫苑,有人则低眉顺眼,生怕行差踏错。
正殿内,白檀香清幽。陈设比往日更显精致华贵,地上铺着厚厚的西域绒毯,脚步落在上面悄无声息。
众人屏息凝神,按照往日请安的位次站定,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那空置的、铺着杏黄软垫的主位。
片刻的等待后,只听内殿珠帘轻响,环佩叮咚。
一道朱红色的身影在宫女的簇拥下缓步而出。刹那间,仿佛所有的光都汇聚到了她一人身上。
陈月仪身着朱红色绣金线翟鸟云纹缠枝牡丹宋锦宫装,那颜色尊贵雍容,仅次于皇后可用的正红。
裙摆逶迤,金线绣成翟鸟在行走间流光溢彩,栩栩如生。
她梳着华丽的牡丹头,正中戴一支赤金点翠展翅凤凰步摇,凤口衔下的三串饱满东珠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光泽温润,与她耳垂上同质的东珠耳珰交相辉映。
这一身行头,尤其是那逾越贵妃规制的金凤步摇,无声地宣告着陛下给予的无上恩宠与默许的权威。
她并未急于坐下,而是目光平和地扫过殿内众人。
经过两夜休养,她气色极好,肌肤莹润,眉眼间不见丝毫病态,反而添了一抹沉稳持重的威仪,那是手握权柄后自然流露的气度。
“臣妾等给婉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以德妃淑妃为首,众妃嫔齐刷刷跪倒在地,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
陈月仪这才于主位缓缓落座,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诸位妹妹请起,看座。”
“谢娘娘。”
众人起身,依序落座。
德妃坐在左下首第一位,垂眸盯着自己裙摆上的缠枝莲纹,借以掩饰眼中几乎要溢出的嫉恨与不甘。
那凤印,那尊位,那男人毫无保留的偏爱……原本都该离她更近一步!
如今却尽数归于这后来者!她指尖深深嵌入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最后的理智与体面。
淑妃率先开口,笑容温婉真切:“昨日听闻娘娘凤体违和,臣妾心中甚是挂念。
今日见娘娘神采奕奕,气色更胜往昔,想必是大安了,真是六宫之福。”
她是陈月仪阵营的,自然盼着靠山稳固。
韩贵人立刻笑着附和,语气活泼:“是呢是呢,娘娘今日这身气度,真真是雍容华贵,令人见之忘俗。”
其他位份较低的贵人、常在、答应们也纷纷开口,你一言我一语,无非是夸赞陈月仪气色好、衣裳美,殿内一时间充满了奉承之声。
在这片阿谀之中,坐在末位的孙答应孙清容,怯生生地抬起头,声音细弱却清晰:
“娘娘协理六宫,日理万机,定是十分辛劳。嫔妾人微言轻,帮不上什么忙,只愿娘娘凤体康健,福泽绵长。”
她这话说得质朴,眼神却带着渴望,明显是想寻个机会投靠。
陈月仪将众人的神态尽收眼底,对淑妃和韩贵人报以温和的微笑,对孙答应则微微颔首,算是听到了她的表态。
这时,坐在中间位置的秋常在秋伊人,按捺不住想要表现的心,急急开口,她本就有些笨嘴拙舌,一紧张更是词不达意:“娘娘!您如今执掌凤印,真是众望所归!
往后这后宫在娘娘的治理下,定能……定能那个……百花凋零……哦不,是百花齐放!对,百花齐放!”
她本想用“百花朝凤”之类的词,结果一急说成了“百花凋零”,自己还没反应过来,一脸求表扬地看着陈月仪。
殿内瞬间安静了一瞬,有几个定力差的低位嫔妃赶紧用帕子掩住嘴,生怕笑出声。
德妃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
陈月仪面上笑容不变,心中却有些无奈。
这个秋伊人,容貌是顶好的,就是这脑子……
她语气依旧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秋常在是想说‘百花争妍,和睦宫闱’吧?你的心意,本宫知道了。”
秋伊人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讷讷地不敢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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