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彦之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那温和的神色如同潮水般退去，换上了一种陈月仪许久未见的冷厉。
他放下筷子，声音沉了下来：“何时的事？”
王承恩躬身，声音压得更低：“回陛下，看守的人是今早换班时发现的……具体何时离开的，尚、尚不清楚……”
“不清楚？”
沈彦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一个大活人，在你们眼皮子底下不见了，你们跟朕说不清楚？！”
陈月仪心中一动，能让陛下如此动怒的……她放下手中的羹匙，柔声问道：“陛下，出了何事？”
沈彦之深吸一口气，似乎想压下怒火，但眼中的寒冰却丝毫未化。
他挥了挥手，王承恩立刻躬身退到殿外守着。
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沈彦之沉默了片刻，才看向陈月仪，语气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怒：“瑞王……不见了。”
陈月仪心头猛地一跳，瑞王出逃？她面上适时地露出惊愕之色：“瑞王殿下？他不是在府中禁足吗？怎么会……”
“朕也想知道！”
沈彦之猛地一拍炕桌，震得碗碟哐当作响，“看守的侍卫都是死人吗？连个人都看不住！”
他站起身，在殿内烦躁地踱步，“他这是抗旨！是公然挑衅！”
陈月仪看着他盛怒的背影，心思百转。
沈谨之果然不简单。
她扶着腰慢慢起身，走到沈彦之身边，轻轻拉住他的衣袖：“陛下息怒，保重龙体要紧。或许……瑞王殿下只是一时想不开，出去散散心？”
“散心？”沈彦之转过身，眼神锐利如刀，“仪儿，你太天真了！他若只是想散心，何须如此鬼鬼祟祟，连看守的侍卫都未曾察觉？他这是蓄谋已久！”
他握住陈月仪的手，指尖冰凉：“朕这个弟弟，心思深沉，野心勃勃，朕一直都知道。原以为经过上次之事，他能安分些，没想到……他这是要一条路走到黑了！”
陈月仪感受着他手上的凉意，心中也是寒意丛生。
她反握住他的手，试图传递一些温暖：“陛下，当务之急，是尽快将瑞王殿下寻回。他离了王府，在外头……终究是不安全，也容易惹人非议。”
“寻回？”沈彦之冷笑一声，“只怕他现在早已不在京城了！他既然敢跑，必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他顿了顿，眼神更加阴沉，“朕现在怀疑，他与北狄……恐怕早有勾结！上次德妃之事，那些北狄使者出现的时机就太过蹊跷！”
陈月仪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思绪。沈彦之能想到这一层，并不意外。
她轻声道：“若真如此，那瑞王殿下此番出逃，所图恐怕不小。陛下，京城乃至宫中的防卫，都需加强才是。还有……朝中与瑞王过往从密的官员，是否也该……”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沈彦之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看着她，眼中的怒意稍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慎与决断：“你说得对。是朕气糊涂了。”他扬声唤道：“王承恩！”
王承恩应声而入。
“传朕旨意，”沈彦之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京畿戒严，全力搜查瑞王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命九门提督、五城兵马司严加盘查，不得有误。另外，宣禁军统领……即刻到御书房见驾！”
“奴才遵旨！”王承恩领命，匆匆而去。
沈彦之吩咐完，又看向陈月仪，神色缓和了些，带着歉意：“仪儿，朕不能陪你了。”
“国事要紧，陛下快去吧。”
陈月仪体贴地道，“臣妾这里一切都好，陛下不必挂心。”
沈彦之点了点头，又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微隆的腹部停留片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这才转身大步离去。那宝蓝色的袍角 在门口划过一个凌厉的弧度，很快消失在春光里。
殿内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早膳的香气淡淡萦绕。
陈月仪慢慢坐回榻上，看着满桌几乎未动的早膳，早已没了胃口。
“娘娘……”云岫上前，担忧地看着她。
陈月仪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
她望向窗外明媚的春光，御花园里百花盛开，一派祥和，可她的心却沉了下去。
沈谨之出逃，他绝不会就此销声匿迹，必然在暗中筹划着更大的阴谋。
而陛下……方才虽然迅速做出了应对，但那瞬间的震怒与之后眼底深藏的忧虑，都说明此事极为棘手。
她轻轻抚上腹部，感受着里面小生命的活力。风雨欲来，她必须更加小心。
沈谨之那个人，心思缜密，手段狠辣，且对她……似乎一直存着某种龌龊的心思。
若他真与北狄勾结，意图不轨，那么首当其冲的，恐怕就是皇宫，就是陛下和她这个即将正位中宫的皇后。
“云岫，”她低声吩咐，语气凝重，“从今日起，长春宫内外再加派一倍可靠的人手。所有进出之人、之物，务必严加盘查。小厨房那边，你亲自盯着，万不能出半点差错。”
“是，娘娘。”云岫神色一凛，郑重应下。
“还有，”陈月仪沉吟片刻，“想办法递话给父亲，让他近日在朝中务必谨言慎行，一切以陛下马首是瞻，万不可在此时提出任何可能引起陛下猜疑的建议。”
她必须未雨绸缪。
沈谨之的出逃，不仅意味着外部的威胁，也可能引发朝堂内部的清洗和猜忌。
陈家如今看似风光，实则站在风口浪尖，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浅樱色的衣襟 上，却驱不散她心头的阴霾。
这偌大的皇宫，看似金碧辉煌，固若金汤，可暗地里的危机，却如同潜藏的毒蛇，不知何时就会暴起伤人。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无论如何，她都不能乱。她还有孩子要保护，还有后位要稳固。
沈谨之……若他真敢来犯，她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春光依旧明媚，可陈月仪却知道，一场巨大的风暴，已然拉开了序幕。
而她，必须在这场风暴中，护住自己，护住孩子，也护住她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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