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五十年深秋,
窗外飘着细雨,凤阳宫的暖阁里却春意融融。
地龙烧得正旺,熏笼里淡淡的梅花香混着药味,在空气中缓缓流淌。
七十二岁的太上皇沈彦之躺在明黄色的锦被中,呼吸微弱如游丝。
他的面容虽已苍老得布满沟壑,却仍能看出年轻时的俊朗轮廓。此刻,那双曾令朝臣敬畏、令敌军胆寒的眼睛,正温柔地凝望着坐在床边的女子。
六十五岁的陈月仪穿着素色常服,青丝已白了大半,只简单绾了个髻,斜插着一支他当年亲手雕的白玉梅花簪。
她握着他枯瘦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他手背上凸起的青筋,仿佛这样就能把生命力渡给他似的。
“仪儿……”沈彦之的喉咙里发出微弱的气音。
“臣妾在。”陈月仪俯下身,将耳朵凑近他的唇边。这个动作她做了四十九年——从十六岁入宫为婉妃那年起,她就习惯这样倾听他说的每一个字。
“下雨了?”
“嗯,秋雨,不大。”她的声音温婉依旧,只是添了岁月的沙哑,“您最喜欢的节气到了。”
沈彦之的嘴角牵起一丝笑意。是啊,就快要立冬了。
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他还记得四十九年前的春夜,十六岁的陈月仪第一次踏入他的寝宫,穿着粉色的寝衣,怯生生地行礼:“臣妾陈氏,拜见陛下。”
那一抬眼,便是一生。
“仪儿……”他又唤了一声,仿佛这名字是刻在骨子里的执念,“朕这一生……亏欠你。”
陈月仪的眼眶倏地红了,却强忍着不让泪落下:“陛下何出此言?臣妾得您独宠四十九载,为您生儿育女,执掌中宫……天下女子,谁有臣妾这般福分?”
“可朕……”沈彦之的呼吸急促了些,“朕娶过王萱,纳过苏茵雪、宋若兰、李云华、林雨薇……还有李菲桐。朕和她们生了孩子。大公主、皇长子、三皇子……这些,都是朕对你的亏欠。”
“陛下。”陈月仪握紧了他的手,指节泛白,“那些都是以前的旧事了。您不必再念着这些。”
“可朕念着。”
沈彦之的眼睛里浮起一层水光,“朕念着……你二十一岁封后那日,跪在太庙前,朕牵着你的手,心里想的却是……若朕从一开始就只有你,该多好。”
陈月仪终于忍不住,一滴泪砸在他手背上。
“那年你十六岁入宫,朕第一眼见你,就知道……这辈子逃不掉了。”
沈彦之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随时会散在空气里,“可朕是皇帝,朕有责任……要平衡朝堂,要安抚世家……朕纳了她们,生了那些孩子。朕对得起江山,对得起祖宗,可独独……亏欠了你。”
“陛下没有亏欠。”陈月仪哽咽道,“您把所有的真心都给了臣妾。四十九年,您从未踏足其他宫室,每逢佳节只陪在臣妾身边。您教晟儿治国,教昱儿做人,亲自为昭阳挑驸马……您把能给的,都给了。”
“不够……”沈彦之艰难地摇头,“朕想给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只有你和朕,只有我们的孩子。是这后宫,从来就没有过别人。”
他喘了口气,继续道:“朕昨晚……梦见你我同游江南那会儿。你不是皇后,我也不是皇帝。你就是陈月仪,我就是沈彦之。咱们在江南买了个小院子,春天看花,夏天听雨,秋天赏月,冬天……冬天就像现在这样,围着炉子说话。”
陈月仪的泪水簌簌而下。
“仪儿……”沈彦之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抬起手擦她的泪,却已没有力气,“若有来世……若有来世……”
“若有来世,陛下要如何?”陈月仪俯身,将脸颊贴在他手背上。
“若有来世……”沈彦之的眼中突然迸发出最后的光彩,“朕一定……第一个找到你。朕只要你一人,只和你生孩子。朕要把这辈子……没给你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补给你。”
他的呼吸越来越弱,目光却紧紧锁着她,仿佛要把她的模样刻进魂魄里。
陈月仪抬起头,泪眼朦胧中,她看见他眼中的自己——苍老的,却依然被他珍视的自己。她用力点头,一字一句道:“好。臣妾等着。来世,陛下一定要第一个找到臣妾。臣妾不做皇后,不做妃嫔,就做陈月仪。您也不做皇帝,就做沈彦之。咱们在江南买个小院子,春天看花,夏天听雨……”
她说着,声音哽咽得说不下去。
沈彦之的嘴角扬起满足的笑,眼睛缓缓闭上,又强撑着睁开最后一条缝:“朕突然……想吃饺子……你亲手包的……韭菜馅……”
“臣妾这就去包。”陈月仪起身要走。
“别走……”他的手突然有了力气,紧紧抓住她的衣袖,“陪朕……最后一程……”
陈月仪重新坐下,将他冰凉的手捧在掌心,轻轻哼起一首江南小调。那是她母亲家乡的歌谣,他最爱听的。
歌声婉转,细雪飘摇。
沈彦之在她温柔的歌声中,缓缓闭上了眼睛。最后的意识里,他想:若有来世……仪儿,你等等朕。
永平五十年秋夜,太上皇沈彦之崩于凤阳宫,享年七十二岁。太上皇后陈月仪执手送终,未有一刻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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