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无尽的黑暗。
然后,是刺眼的光。
沈彦之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喘息让他胸口起伏不定。他下意识地抬手想抓住什么——抓住那双温暖的手,抓住那个陪了他四十九年的人。
可是手在空中抓了个空。
“殿下?殿下您醒了?”一个年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恭敬。
沈彦之怔住。
这个声音……是陈安?他少年时的贴身太监陈安?可陈安不是在他登基前就病逝了吗?
他缓缓转过头,看见一张年轻的脸——十七八岁的模样,眉清目秀,正端着铜盆,担忧地望着他。
“陈……安?”沈彦之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奴才在。”陈安连忙放下铜盆,上前搀扶,“殿下可是做噩梦了?今日是您册封太子的大典,可不能误了时辰。”
太子?
册封大典?
沈彦之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熟悉的床帐,熟悉的桌椅,熟悉的摆设……这是东宫!是他十五岁刚搬进来的东宫!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
那是一双少年的手,修长,骨节分明,皮肤紧致,没有老年斑,没有青筋凸起。他又摸向自己的脸——光滑,紧实,没有皱纹。
“镜子……”他嘶声道。
陈安虽觉奇怪,还是赶紧捧来一面铜镜。
沈彦之接过镜子,颤抖着举到面前。
镜子里,是一张十五岁的脸。眉目俊朗,鼻梁高挺,唇薄而色淡,眼中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澈——以及此刻无法掩饰的震惊和茫然。
十五岁……
永昌二十二年春……
他册封太子的那年!
“今日……是永昌二十二年三月初八?”沈彦之的声音在发抖。
“正是。”陈安回道,“殿下,您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适?要不要传太医……”
“不用!”沈彦之打断他,猛地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金砖上,那真实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震。
不是梦。
真的不是梦。
他重生了。重生到了十五岁,刚刚被册封为太子的这一天!
狂喜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想大笑,想大喊,想告诉所有人——他回来了!他有机会重来一次!有机会兑现对仪儿的承诺!
可是下一秒,巨大的恐慌又攫住了他。
现在是永昌二十二年。
仪儿……仪儿今年多大?
他疯狂地计算着。永昌十四年,仪儿出生。那么现在……现在她应该是……八岁?
八岁!
他的仪儿,现在才八岁!还是个梳着双丫髻、会在花园里扑蝴蝶的小女孩!
而他,已经十五岁了。七岁的年龄差,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巨大。
“殿下?殿下您到底怎么了?”陈安吓得跪了下来,“奴才这就去传太医……”
“不许去!”沈彦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是当过几十年皇帝的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便是重生这样离奇的事,他也能迅速接受。
只是……只是这惊喜太大了,大得让他几乎承受不住。
“现在什么时辰?”他问,声音已恢复了平静。
“卯时三刻。”陈安小心翼翼道,“册封大典辰时二刻开始,殿下得提前一个时辰准备。”
沈彦之点点头,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三月的春风带着花香吹进来,远处传来宫人打扫庭院的细微声响。一切都是那么鲜活,那么真实。
他活过来了。
在七十二岁那年死去,在十五岁这年重生。
而他的仪儿……,才八岁,正在丞相府的后院里,或许还在睡懒觉,或许已经起来读书写字了。
沈彦之的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眼中却蓄满了泪。
老天待他不薄。
真的待他不薄。
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给了他弥补所有遗憾的机会。
“陈安。”他转身,声音坚定,“替孤更衣。今日册封大典,孤要好好看看……这朝堂上下,都有哪些故人。”
尤其是,丞相陈慎。
他的仪儿,此刻就在陈慎府中,做那个被全家宠着的小女儿。
他要见她。
立刻,马上。
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看一眼那个八岁的、还不认识他的陈月仪。
“殿下,今日穿这身礼服可好?”陈安捧来太子朝服——玄衣纁裳,十二章纹,金玉革带,七旒冕冠。
沈彦之看着那身衣裳,心中感慨万千。前世,他穿着这身衣服接受了册封,那时心中满是雄心壮志,想着要做一个好太子,将来做一个好皇帝。
可现在……
现在他只想做一个好丈夫。
一个只属于陈月仪的丈夫。
“更衣。”他张开双臂,任由陈安为他穿上繁复的礼服。每一层衣裳都代表着一份责任,一份束缚。可这一世,他早已知晓该如何在责任和真心之间找到平衡。
他要这江山,也要他的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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