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小小的，软软的，像刚出炉的糯米糕。
沈彦之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对柳夫人温声道：“夫人不必多礼。是我唐突了，吓着小姑娘。”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得用力控制，才能不让情绪流露出来。
柳夫人直起身，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她没想到太子殿下如此温和，更没想到他会用“我”自称——按理说，私下场合，皇子们对臣子家眷多称“孤”，用“我”则显得亲切很多。
“殿下言重了。”柳夫人得体地回道，“是臣妇管教不严，让小女在御花园中乱跑。”
“无妨。”沈彦之的目光又忍不住飘向柳夫人身后那个粉色的小身影，“小姑娘活泼些是好事。”
他说着，蹲下身，与陈月仪平视。
这个角度，他能更清楚地看到她。
八岁的仪儿，脸颊还带着婴儿肥，鼻子小巧，嘴唇粉嫩，最动人的是那双眼睛——清澈见底，像山涧的泉水，还没有经历过世事的尘埃。
“你叫月仪？”他轻声问，声音是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陈月仪点点头，又看了看母亲，见母亲没有阻止，才小声说：“嗯，陈月仪。月亮的月，仪态的仪。”
“好名字。”沈彦之笑了，“是谁取的？”
“爹爹取的。”小女孩渐渐放松了些，话也多了，“爹爹说，月是天上明珠，仪是地上风范。要我像月亮一样皎洁，要有大家的风范。”
“你爹爹说得对。”沈彦之伸出手，轻轻拂去她发梢沾到的一片梅花瓣。
这个动作太自然，太亲昵，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柳夫人的眉头微微蹙起。
陈婉仪也睁大了眼睛，不解地看着太子殿下。
她虽只有十一岁，但世家女子的早慧让她敏锐地察觉到——太子殿下对妹妹的态度，有些不同寻常。
陈月仪却没想那么多。她只觉得这个太子哥哥很温柔，长得也好看，身上还有淡淡的檀香味，很好闻。
“殿下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她好奇地问。
“我……”沈彦之顿了顿，“我来赏梅。”
“殿下也喜欢梅花吗？”小女孩眼睛亮了起来，“我也喜欢！最喜欢粉色的，像霞光一样。”
“嗯，喜欢。”
沈彦之看着她，心里说：但最喜欢的是你。
前世，仪儿最爱梅花。凤阳宫里种了十几株梅树，每年冬天，他们都会一起赏梅、煮酒、吟诗。她曾说，梅花傲雪，像极了他们的感情——历经风雪，愈冷愈香。
“殿下？”陈月仪见他出神，小声唤道。
沈彦之回过神，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那是他今早特意带的，帕角绣着小小的梅花。他递给她：“擦擦手吧，刚才摔跤时沾到土了。”
陈月仪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小手确实有点脏。
她不好意思地接过来，认真擦了擦，然后要把帕子还回去。
“送你吧。”沈彦之说。
“啊？”小女孩愣住了。
“这帕子配你今日的衣裳。”沈彦之温声道，“收着吧。”
柳夫人终于忍不住开口：“殿下，这不合礼数……”
“一方帕子而已。”沈彦之站起身，恢复了太子该有的端庄，“夫人不必介怀。”
话虽如此，柳夫人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她不是不知世事的深闺妇人，陈慎身居相位，她作为丞相夫人，见识过太多权谋算计。太子殿下今日的举动，实在反常。
难道……陈家已经被卷入了储位之争？
还是说，太子想拉拢丞相？
可拉拢一个八岁的小女孩，有什么用？
柳夫人心思百转，面上却依旧得体：“既然如此，月仪，还不谢谢殿下。”
陈月仪这才反应过来，捧着帕子，又福了福身：“谢谢太子殿下。”
“不必谢。”沈彦之深深看了她一眼，仿佛要把这一刻刻进骨子里，“以后……若有机会，我再来看你。”
他说得含蓄，但柳夫人听出了弦外之音。
“殿下厚爱，臣妇代小女谢过。”柳夫人将女儿往身后拉了拉，“时辰不早，臣妇该带孩子们去偏殿等候了，先行告退。”
沈彦之知道不能再留了。他点点头：“夫人慢走。”
柳夫人拉着两个女儿转身离去。陈婉仪回头看了太子一眼，眼神复杂。
陈月仪则被母亲牵着，还忍不住回头，朝沈彦之挥了挥小手。
沈彦之站在原地，目送着那个粉色的小身影消失在梅林尽头。
风起，梅花簌簌落下。
他抬起手，接住一片飘落的粉瓣，轻轻握在掌心。
“仪儿……”他低声呢喃，“这一世，我一定好好护着你。”
陈安远远看着，心中疑惑更甚。
他伺候太子殿下十年，从未见过殿下对哪个小姑娘如此上心。方才那一幕，殿下看陈家小姐的眼神……温柔得不像话。
那不是一个十五岁少年看八岁女孩的眼神。
倒像是……像是久别重逢的故人。
可太子殿下怎么会认识丞相家的小姐？今日分明是第一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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