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二刻,太和殿。
沈彦之站在丹陛之下,听着礼官高声宣读册封诏书,那些华丽的辞藻他前世早已听过一次,此刻却一字字都听进了心里。
“……咨尔皇四子彦之,天资粹美,器识宏深,宜承大统,以奉宗庙。是用授尔册宝,立为皇太子。尔其夙夜勤恪,永保令名,钦哉!”
“儿臣领旨,谢父皇隆恩。”沈彦之跪拜叩首,声音清朗沉稳。
起身时,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大殿右侧的官员队列。
找到了。
丞相陈慎站在文官首位,年过三十五,面容清癯,眼神锐利,正是他记忆中那位精于政务又极为护短的岳父。
在陈慎身后半步,站着一位身着诰命服饰的妇人——柳氏,他的岳母,此时看起来年轻许多,眉眼温婉。
再往后……
沈彦之的心跳漏了一拍。
柳氏身旁站着两个女孩。
稍大些的约莫十一二岁,穿着鹅黄色襦裙,梳着双鬟髻,眉眼秀丽,气质端庄——那是陈婉仪,仪儿的姐姐。
而站在陈婉仪身侧,正悄悄拽着姐姐衣袖的小女孩……
就是……她,他的仪儿……
八岁的仪儿。
沈彦之的呼吸几乎停滞了。
她穿着粉霞色的小袄,下面是月白色的百褶裙,头上扎着两个小团髻,各系着浅粉色的丝带。
小脸圆润粉嫩,眼睛又大又亮,此刻正偷偷打量着太和殿里的一切,带着孩童特有的好奇和些许怯意。
那么小。
那么鲜活。
沈彦之的指尖微微颤抖。
六十五年间,他看着她从十六岁的少女变成六十五岁的妇人,看着她由青丝到两鬓染霜,看着她眼角爬上皱纹,看着她从婉妃到皇后再到太上皇后……可那些记忆里,独独没有她八岁的模样。
原来她小时候,是这样的。
像一颗刚抽芽的小桃树,粉粉嫩嫩,带着春天的气息。
“太子殿下?”礼官见他迟迟不接册宝,轻声提醒。
沈彦之回过神,接过那沉甸甸的金册玉宝,转身面向百官。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思念妻子的老人,而是大周朝年轻的储君,也是……一个要用一生守护心爱女子的男人。
册封典礼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
沈彦之始终保持着完美的仪态,对答如流,举止得体。
永昌帝看着这个一向沉稳的儿子,眼中流露出满意之色。
只有沈彦之自己知道,他的余光始终追随着那个小小的粉色身影。
他看到仪儿站累了,悄悄挪动脚步;看到她趁母亲不注意,偷偷打了个小哈欠;
看到陈婉仪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站好;看到她撅起嘴,又乖乖挺直了小身板。
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让沈彦之的心柔软一分。
典礼终于结束。百官依次退朝,家眷们则由宫人引领至偏殿等候,待午宴后方可出宫。
沈彦之知道,机会来了。
前世,柳夫人曾带着女儿们去御花园赏花,因为仪儿说想看看宫里的梅花——虽然已是三月,但御花园的晚梅还未谢尽。
他记得清清楚楚。
“陈安。”沈彦之低声吩咐,“去打听一下,丞相夫人此刻在何处。”
陈安虽不解其意,还是领命去了。不多时回报:“殿下,丞相夫人带着两位小姐往御花园去了,说是赏梅。”
沈彦之深吸一口气:“更衣,去御花园。”
“殿下,您不先去拜见皇上和皇后娘娘吗?”陈安提醒道,“按礼制,册封后该先去谢恩……”
“晚些再去。”沈彦之语气不容置疑,“先更换常服。”
他不能穿着太子礼服去见仪儿,那太正式,太有距离感。
他要让她记住的,是一个温柔的、可以亲近的“彦之哥哥”,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一刻钟后,沈彦之换上了一身月白色常服,腰间系着简单的玉带,头发用玉冠束起,整个人清雅如竹。
他刻意没带太多随从,只让陈安和两个小太监远远跟着。
御花园,梅林。
三月的风还带着凉意,但阳光很好,照在未谢的梅花上,泛起淡淡的光晕。
粉的、白的梅花簇拥在枝头,暗香浮动。
沈彦之走到一株老梅后停下,从这里,可以清楚看到梅林小径上的情形。
他等得并不久。
约莫半柱香后,柳夫人便带着两个女儿出现在了小径那头。陈婉仪规规矩矩地走在母亲身侧,而陈月仪……
她像只刚出笼的小雀,蹦蹦跳跳地跑在前面,仰着小脸看树上的梅花,粉色的裙摆随着动作飞扬。
“月仪,慢些,当心摔着。”柳夫人柔声提醒。
“知道啦娘亲!”小女孩声音清脆,像玉珠落盘,“这棵梅花好漂亮!比咱们家的大!”
沈彦之屏住了呼吸。
那么近。只有十几步的距离。他能清楚看到她脸上细小的绒毛,看到她笑起来时露出的小小白牙,看到她眼睛里倒映的梅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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