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宫中设春宴。
因着纳采礼刚过,皇后特意召陈月仪入宫。
柳夫人本欲推辞,但皇后旨意已下,只得为女儿精心打扮,再三叮嘱。
陈月仪穿了身浅樱色宫装,梳着双环髻,簪着东宫送来的珍珠发钗,小小年纪已显露出清丽模样。
宴设御花园,正值牡丹盛开,姹紫嫣红。各家夫人小姐皆至,衣香鬓影,笑语盈盈。
陈月仪跟在母亲身边,规规矩矩行礼问安。皇后见了她,笑着招手:“月仪来,到本宫身边坐。”
众目睽睽之下,这是莫大荣宠。
陈月仪依言过去,皇后拉着她的手问了些家常,又赏了碗冰糖燕窝:“你身子刚好,要仔细补养。”
“谢娘娘。”小姑娘声音软糯。
席间,各家小姐轮流献艺。有弹琴的,有作画的,有吟诗的,皆是展现才学。
轮到王萱时,她起身福礼:“臣女近日习了一曲《春江花月夜》,愿为娘娘助兴。”
琴声起,婉转悠扬,果然技艺精湛。一曲终了,满座称赞。
皇后也点头:“王尚书教女有方。”
王萱含笑谢恩,目光却似无意般掠过陈月仪:“听闻陈二小姐也擅琴艺?”
众人的目光顿时聚焦过来。
陈月仪一愣,小声道:“月仪……只学过几首简单的曲子。”
“那不妨也弹一曲?”有夫人笑道,“未来太子妃的才艺,咱们也想见识见识。”
柳夫人脸色微变。女儿学琴不过半年,如何能与王萱相比?这分明是要她当众出丑。
陈婉仪正要开口解围,却听皇后温声道:“月仪年纪尚小,又是病后初愈,今日就不必献艺了。来,吃块点心。”
竟是亲自解围。
王萱笑容不变:“是臣女考虑不周了。”说罢退回座位,垂眸饮茶。
宴至中途,皇后命众人随意游园赏花。陈月仪跟着母亲在牡丹丛中漫步,却见王萱迎面走来。
“二小姐。”王萱笑盈盈道,“园西有株绿牡丹,是今年才开的稀罕品种,可要去看看?”
陈月仪犹豫地看向母亲。
柳夫人正要开口,王萱又道:“陈夫人放心,我陪二小姐去,片刻便回。”
众目睽睽,若再推拒反倒显得小家子气。柳夫人只得点头:“那便有劳王小姐了。”
王萱牵起陈月仪的手,往园西走去。她的手很凉,陈月仪有些不自在,却不好意思抽回。
绿牡丹确实罕见,翠色花瓣在阳光下如玉雕成。陈月仪看得入神,没注意王萱松开了手,退后半步。
“二小姐喜欢牡丹吗?”王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喜欢。”陈月仪点头,“很漂亮。”
“牡丹虽美,却需精心栽培。”王萱缓缓道,“若根基不稳,或是遇上风雨,便容易凋零。二小姐说是不是?”
陈月仪转过头,对上王萱含笑的眼睛。
那笑容温柔,眼底却没什么温度。
“王姐姐……”小姑娘有些不安。
“就像二小姐如今。”王萱走近一步,声音压低,“得太子殿下青眼,是莫大福气。可福气太盛,有时未必是好事。宫中风雨多,二小姐年纪小,更要……站稳些才好。”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
陈月仪怔怔看着她,忽然想起落水那日的感觉——那种莫名的不安,和此刻如出一辙。
“王姐姐,”她轻声问,“你是在提醒月仪,要小心吗?”
王萱笑容一滞,没想到这小姑娘如此直接。
“自然是提醒。”她很快恢复自然,“咱们都是官家女儿,理当互相照应。只是有些人、有些事,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二小姐天真烂漫,可莫要……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
话音未落,一道清冷声音响起:
“王小姐在跟孤的未婚妻说什么?”
沈彦之不知何时出现在牡丹丛后,一身杏黄常服,神色淡淡。
王萱脸色微白,随即镇定行礼:“臣女见过太子殿下。正与二小姐赏花,说了些女儿家的闲话。”
“哦?”沈彦之走到陈月仪身边,自然地牵起她的手,“什么闲话,也说给孤听听?”
陈月仪感觉到他手心温暖,心中一安,小声道:“王姐姐说……让月仪站稳些,小心风雨。”
沈彦之抬眼看向王萱,目光如冰:“王小姐有心了。不过月仪有孤护着,再大的风雨,也淋不到她。”
王萱垂眸:“殿下说的是。”
“园中人多,王小姐还是回到镇国公夫人身边为好。”沈彦之语气冷淡,“孤带月仪去给母后请安。”
说罢,牵着陈月仪转身离去。
王萱站在原地,看着两人背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太子他……竟如此护着那个丫头。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好表情,也往宴席方向走去。
牡丹丛后,一场无声的交锋,刚刚开始。
回东宫的马车上,陈月仪靠窗坐着,有些闷闷不乐。
“怎么了?”沈彦之问。
“太子哥哥,”小姑娘转过头,眼中带着困惑,“王姐姐她……是不是不喜欢月仪?”
沈彦之沉默片刻,将她揽到身边:“月仪只需记住,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会喜欢你。但也不要因此难过,因为真正重要的人,会一直站在你这边。”
“就像太子哥哥一样?”
“嗯。”沈彦之摸摸她的头,“像孤一样。”
马车驶过长安街,窗外灯火渐起。
陈月仪忽然问:“那日推月仪的人……是王姐姐吗?”
沈彦之眼神骤深:“为什么这么问?”
“感觉。”小姑娘诚实道,“王姐姐看月仪的眼神,很不好。”
孩子的心,最是敏锐。
沈彦之将她搂紧些:“月仪,答应孤,以后离王萱远一些。若她再接近你,一定要告诉孤。”
“嗯。”陈月仪乖乖点头,又问,“太子哥哥,月仪是不是……很没用?不会弹琴,不会作诗,还会被人欺负……”
“胡说。”沈彦之认真看着她,“月仪善良、真诚、勇敢,这些比任何才艺都珍贵。至于那些欺负你的人……”
他眼中寒光一闪。
“孤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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