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江海市化工园区。
雨停了,但雾气很重。路灯在浓雾中晕开一团团昏黄的光,像垂死的眼睛。园区里大部分工厂都已经熄灯,只有少数几个车间还亮着,机器在深夜里发出低沉的轰鸣。
青龙化工厂西侧围墙外,苏晚晴蹲在灌木丛后,手里拿着夜视望远镜。
她换了身衣服——黑色运动服,黑色运动鞋,头发扎成丸子头塞进棒球帽里。脸上抹了深色油彩,手上戴着防割手套。背包里装着相机、录音笔、取样瓶、多功能工具刀,还有一瓶防狼喷雾。
很业余的装备,但这是她能搞到的最好配置了。
白天在朋友家休息了几个小时,傍晚时分,她借口出去买吃的,偷偷溜了出来。朋友劝她别去,说太危险,但她坚持。
“有些事,现在不做,可能永远没机会做了。”她当时说。
朋友看着她,最终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把老式弹簧刀。
“这个带上,防身。虽然可能没什么用,但总比没有好。”
苏晚晴接过刀,揣进兜里。然后拥抱了朋友。
“如果我明天没回来……”
“别说这种话!”朋友打断她,“你一定要回来!听到没有?”
苏晚晴点头,转身离开。
她没有直接去化工厂,而是先去了几个地方。
第一站是市环卫局。她在档案室泡了两个小时,翻找十年前的老花名册。功夫不负有心人,找到了:李爱国,男,1958年生,2005年至2013年在城西区环卫所工作,负责青龙路段的清扫。2013年7月辞职,去向:回乡(地址:江海市云山县李家村)。
第二站是网吧。她用临时身份证开了台机子,在网上搜索“李爱国”、“云山县李家村”。信息很少,只找到一个2015年的旧闻:云山县李家村发生山体滑坡,三户房屋被埋,五人死亡。死者名单里,有李爱国的名字。
苏晚晴的心沉了下去。
唯一的目击者,死了。死因是“自然灾害”,时间是她父亲去世两年后。
太巧了。
她关掉网页,清除浏览记录,离开网吧。
第三站是旧货市场。她买了一套二手黑衣黑裤,一双旧运动鞋,还有那顶棒球帽。然后又去户外用品店买了望远镜和防割手套。
做完这些,天已经黑了。
她找了家小面馆,吃了碗面,在卫生间换了衣服,把换下的衣服装进塑料袋,塞进面馆后门的垃圾桶。
然后,她骑着共享单车,在夜色中驶向化工园区。
现在,她蹲在灌木丛后,望远镜对准青龙化工厂的西区。
白天那扇“设备检修,禁止入内”的铁门,晚上开着。有卡车进出,两辆,都是厢式货车,没挂牌照。车停在厂房门口,几个工人从车上卸下铁桶,滚进厂房。
苏晚晴拍了几张照片,但距离太远,光线太暗,拍不清楚。
她看了眼手表,十一点二十。
再等等。
厂房里,卸货持续了半个小时。两辆车开走,铁门重新关上。但苏晚晴注意到,厂房侧面有个小门,没关严,漏出一点光。
机会。
她收起望远镜,猫着腰,贴着围墙移动。化工厂的围墙很高,三米左右,顶部有铁丝网,但没有通电——她白天观察过,铁丝网上有鸟停留。
在距离小门二十米的地方,围墙有个缺口。不是人为破坏的,是年久失修,墙体开裂,塌了一小块,刚好能容一个人钻过去。
苏晚晴趴在地上,从缺口钻进去。落地时很轻,几乎没发出声音。
里面是堆废料的空地,到处是生锈的铁桶、报废的机器零件、各种化工废料的残渣。空气中有刺鼻的味道,混合着酸、碱、还有说不出的怪味。
她屏住呼吸,从废料堆的阴影中穿过,靠近厂房。
小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说话声。
“……这批货质量不行,杂质太多,老板很不满意。”
“那怎么办?原料就这品质,我们也变不出花来。”
“加一道提纯工序,虽然成本高点,但总比被退回来强。这批货是给‘上面’的,不能出岔子。”
“知道了。那今晚还排不排?”
“排,老地方。凌晨一点,准时开闸。排完把管道冲洗干净,别留痕迹。”
“明白。”
苏晚晴的心跳加速。
“老地方”,是哪里?青龙江的排污口?还是别的隐藏排污点?
她悄悄退后,绕到厂房另一侧。那里有扇窗户,玻璃很脏,但没拉窗帘。她踮起脚,往里看。
里面是个小型车间,有几个反应釜,一些管道设备。三个工人正在操作,把铁桶里的原料倒进反应釜。原料是黑色的粘稠液体,倒出来时发出刺鼻的气味。
苏晚晴举起相机,隔着玻璃拍了几张。闪光灯关着,但快门声在寂静的夜里还是很明显。
“谁?”
里面的人听到了,朝窗户看来。
苏晚晴立刻蹲下,躲在窗台下。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手心全是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