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桌面上投下明暗相间的条纹。苏晚晴坐在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屏幕的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
她已经连续工作了三十六个小时。
文档的标题是《江海化工污染追踪调查报告(第七稿)》,光标在末尾闪烁,等待她继续。但她停住了,双手离开键盘,揉了揉太阳穴。
头疼。
不是生理性的头疼,是那种信息过载、线索交织、真相近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带来的压迫性头疼。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这里是江海日报社的办公楼,十一层,可以俯瞰半个老城区。晨雾正在散去,城市在苏醒,车流开始汇聚,上班族像蚂蚁一样涌入地铁站。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但苏晚晴知道,在那些光鲜亮丽的表象下,这座城市正在腐烂。
她转身走回办公桌,拉开最下面的抽屉,取出一个硬壳笔记本。黑色的封皮已经磨损,边角卷曲,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贴着照片、剪报、便签纸。
这是她的追踪日记。
翻开第一页,时间是三个月前:
3月15日,晴
线索来源:匿名举报信,寄到报社信箱。举报青龙化工集团夜间偷排废水,附三张模糊照片。照片显示:凌晨两点,化工园排污口有深色液体排出,流入青龙江。
跟进:联系环保局,对方表示“会调查”。
苏晚晴当时没太在意。作为环境线的记者,这种举报每个月都能收到十几封,大多数查无实据,或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出于职业习惯,她还是去了一趟青龙化工集团。
接待她的是公关部经理,一个笑容可掬的中年女人,姓王。王经理热情地带她参观厂区,介绍先进的污水处理系统,展示各种荣誉证书和达标排放的检测报告。
“我们集团是江海的纳税大户,也是环保模范企业。”王经理说,“苏记者您看,我们的排放标准比国家标准还要严格30%。”
一切看起来都很完美。
但苏晚晴注意到,王经理在介绍污水处理车间时,语速特别快,而且刻意绕过了车间的西侧区域。那里有一扇铁门,上面挂着“设备检修,禁止入内”的牌子。
“王经理,那边是什么?”她问。
“哦,那是备用设备间,最近在检修。”王经理笑容不变,“里面很乱,就不带您参观了。”
职业直觉告诉苏晚晴,那扇门后面有东西。
她没再追问,参观结束后,要了资料,礼貌告别。但当天晚上,她就换了一身不起眼的衣服,戴上帽子和口罩,骑着共享单车又去了化工园。
凌晨一点,园区静得可怕。只有几盏路灯亮着,像黑暗中窥视的眼睛。苏晚晴把车停在围墙外,翻过锈蚀的铁栏杆——她在大学时是攀岩社的,这点高度不算什么。
落地时踩到了软泥,是那种化工废料长期渗透形成的特殊土壤,有刺鼻的气味。她屏住呼吸,贴着围墙的阴影往前走。
污水处理车间在西区,她白天记下了路线。避开巡逻的保安——其实保安很少,只有门卫室亮着灯,里面的人在看手机——她摸到了车间后墙。
那扇铁门还在,但牌子不见了。
她试着推了推,门没锁。
苏晚晴深吸一口气,推开门,闪身进去。里面很黑,只有远处应急灯的一点绿光。她打开手机手电筒,用最低亮度,照亮前方。
是一条通道,两侧是管道,空气中弥漫着化学品的味道。她沿着通道往前走,大概五十米后,眼前豁然开朗。
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池,池子里是墨绿色的粘稠液体,冒着气泡,散发着刺鼻的恶臭。池边有管道连接,其中一根管道正在往池子里排放深色废水。
排污口。
苏晚晴的心脏狂跳。她举起手机拍照,连拍十几张,不同角度。然后靠近池边,用事先准备好的取样瓶,装了一小瓶液体。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脚步声从通道另一端传来。
很轻,但越来越近。
她关掉手电筒,躲在管道后面。两个穿着工作服的男人走过来,拿着手电筒四处照。
“刚才好像有光?”
“你看错了吧,这鬼地方谁会来。”
“也是。快点吧,这批货凌晨三点前要处理完。”
“知道了。你说上头到底怎么想的,这玩意排到江里,迟早出事。”
“关我们什么事,拿钱干活就行了。快点,别废话。”
两人走到池边,打开一个阀门。池子里的液体开始下降,通过底部的管道排走。苏晚晴听到远处传来水泵工作的声音。
她在管道后躲了十五分钟,直到那两人离开,才悄悄退出通道,翻墙离开。
回到出租屋,她把取样瓶锁进保险箱,照片导入电脑,然后在那天的日记里写道:
3月16日,凌晨
确认青龙化工夜间偷排。地下有隐藏排污池,规模巨大。取样一瓶,编号GL-001。目击两名工人操作,对话中提到“这批货凌晨三点前要处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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