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
万籁俱寂,连棚户区最顽强的虫鸣和野狗的低吠,似乎也在这深沉的午夜时分陷入了疲倦。空气里的污浊气味沉淀下来,只剩下一股子湿冷的、带着铁锈和泥土腥气的寒意,丝丝缕缕,钻进骨髓。天空中没有月亮,只有厚重的、仿佛浸透了墨汁的云层,低低地压在城市上空,将那点可怜的城市光污染也吞噬了大半,只在西边天际留下一抹病态般的、暗红色的余晕。
陆惊云蜷缩在建筑废料堆的阴影最深处,像一块与瓦砾融为一体的、冰冷的石头。身体表面的疼痛已经麻木,转化为一种深沉的、来自脏腑的、类似被掏空的虚弱。但意识,却像被冰水反复淬炼过的刀刃,清醒得可怕。
他计算着时间。距离抛出那块血布,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那个收废品的小贩,此刻是正在酣睡,还是对着煤油灯,反复琢磨着那几个血字?是已经将U盘交给了某个“上面的人”,还是正揣着它,怀着忐忑或贪婪,走向约定的“后巷”?
他没有动,只是将那种源于龙晶溶液的、奇异的感知力,如同最纤细的蛛丝,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向着白天观察到的、那个岔路口和后巷方向延伸。距离超过五十米,这已经是他在重伤虚弱状态下,能够维持清晰感知的极限。
他“看”到了。
不是视觉,是一种更综合的、混合了热源感应、电磁场感知和某种对“存在”本身直觉的“图像”。
岔路口,小贩的窝棚里,那盏煤油灯还亮着,一个微弱的、代表人体的橘红色热源,在棚内缓慢移动,显得焦躁不安。U盘,作为一个没有生命热源、但带有微弱金属和电子信号的物体,就在那个热源附近,被反复拿起、放下。
小贩在犹豫。他没有睡,也没有立刻采取行动,而是在反复权衡。
很好。犹豫,就说明有贪念,有恐惧,有可乘之机。
陆惊云将感知转向窝棚后面的那条“后巷”。那是两排窝棚之间一条更窄、更脏、堆满各种生活垃圾和建筑残渣的死胡同,尽头是一堵塌了半截的砖墙。此刻,巷子里空无一人,只有几只老鼠在垃圾堆里悉悉索索地翻找。没有埋伏的热源,没有异常的电磁信号。
至少,明面上没有。
但陆惊云没有放松警惕。他记得那道神秘的、非生命的“注视感”。那东西仿佛拥有更高维的感知方式,能绕过传统的热源和电磁探测。它是否还在?是否正从某个无法理解的角度,俯瞰着这场即将发生的、肮脏角落里的交易?
他必须假设它在。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时间,一分一秒地逼近子时正点。
窝棚里,那个代表小贩的热源,突然停止了焦躁的移动。他似乎在倾听外面的动静,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他吹熄了煤油灯,窝棚陷入黑暗。但热源开始移动,小心翼翼地掀开棚帘,走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一个东西——U盘,以及……另一件长条状的东西。是棍棒?还是刀?
小贩没有直接走向后巷,而是先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才贴着窝棚的阴影,像一只受惊的老鼠,蹑手蹑脚地溜进了后巷。
陆惊云没有动。他在等,等小贩完全进入后巷,等可能的“黄雀”现身。
小贩在后巷中间停下,背靠着冰冷的砖墙,再次紧张地张望。他手里紧握着那根棍子(现在看清了,是一根磨尖了的钢筋),另一只手死死攥着U盘,指节发白。
一分钟,两分钟……子时已到。
小贩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他开始不安地踱步,目光不断瞟向巷子两端。
陆惊云知道,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小贩的耐心耗尽,可能会扭头就走,或者做出不理智的举动。
他深吸一口气,忍着全身撕裂般的痛楚,扶着冰冷的砖块,极其缓慢地站了起来。眼前一阵发黑,他咬破舌尖,用疼痛刺激神经,强迫自己站稳。然后,他脱下身上那件过于显眼的深色T恤(幸好里面还有一件同样脏污的背心),从废料堆里抓起两把湿冷的泥土和灰烬,胡乱抹在脸上、脖子、手臂所有裸露的皮肤上,直到自己看起来像一个刚从废墟里爬出来的、真正的流浪汉。
做完这些,他压低身子,用一种虚浮、踉跄、但又带着重伤者特有迟缓的步伐,从藏身的废料堆阴影中“晃”了出来,向着后巷入口“挪”去。他没有刻意隐藏脚步声,那拖沓、沉重的步伐,反而更符合他此刻伪装的身份。
脚步声在寂静的巷道里响起,立刻引起了小贩的剧烈反应!
“谁?!”小贩厉声低喝,声音因紧张而尖锐变形,手里的钢筋猛地指向声音来向,身体紧贴墙壁,做出防御姿态。
陆惊云在巷口停下,让昏暗的天光勉强勾勒出自己褴褛、肮脏、摇摇欲坠的轮廓。他抬起头,用刻意伪装出的、嘶哑而虚弱的嗓音,断断续续地说道:“布……布条……是我……U盘……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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