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哐当——哐当——
单调、沉重、富有穿透力的金属撞击声,以一种原始的、不容置疑的节奏,持续不断地敲打着陆惊云混沌的意识边缘。这声音仿佛来自一个极其遥远、被浓雾笼罩的世界,穿透了包裹着他的、温暖而沉重的修复性黑暗,带来一丝冰冷、坚硬的现实触感。
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感觉不到疼痛,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只有那片黑暗,和黑暗中那枚如同北极星般恒定闪烁的、指向“深渊之底”的冰冷坐标。坐标散发着微弱而持续的吸引力,与他体内那团缓缓流转的、带着修复意志的温暖力量,形成一种奇异的、缓慢共鸣的循环。
在这绝对的宁静与缓慢的修复中,那“哐当”声,是唯一的、来自外界的干扰。起初只是背景噪音,但随着意识的缓慢凝聚,它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具有某种特定的含义。
火车。他在一列行驶的火车上。货运火车。冰冷、肮脏的底盘下。
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在他那潭意识深水中,漾开了一圈细微的涟漪。随着涟漪扩散,一些破碎的、与“火车”相关的记忆碎片,被搅动起来:
沾满油污和煤渣的工装……生锈的车轮和轴承……冰冷坚硬的钢铁……肺里呛人的灰尘和铁锈味……还有……远处隐约的犬吠和呼喊?
犬吠?
这个碎片带来的感觉,与其他碎片截然不同。它带着一种冰冷的、针扎般的……危险。
危险?
这个认知,如同一点火星,溅入了意识深处那潭修复的、平静的“湖水”。平静被打破了。
“危险”的感觉,像一道无声的闪电,劈开了包裹着他的黑暗。不是主动的思考,是源于无数次生死边缘锤炼出的、烙印在本能深处的警报!
嗡——
体内那团缓慢流转的温暖力量,仿佛感应到了这突如其来的警报,流转的速度骤然加快!修复的暖流中,注入了一丝锐利的、类似肾上腺素飙升般的能量脉冲!这股脉冲不再仅仅流向伤处,而是开始主动地、略显粗暴地冲击着他沉寂的神经系统,冲击着他麻木的感知末梢!
“呃……”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呻吟,从陆惊云喉咙深处溢出。声音沙哑、干涩,几乎被车轮碾压铁轨的巨大噪音完全掩盖。
但这是他“醒来”的第一个信号。
随着这声呻吟,更多的感觉,如同决堤的洪水,冲破黑暗的屏障,汹涌地灌入他刚刚凝聚起一丝轮廓的意识。
疼。首先回归的,依然是疼。
但不再是那种弥漫的、意识层面的崩解之痛。是具体的、尖锐的、来自肉体各个部位的疼痛。胸口旧伤处的闷痛,后背撞击处的钝痛,全身肌肉过度使用后的酸痛,以及……大脑深处,那种仿佛被重锤反复敲打过后的、沉闷的、一跳一跳的胀痛。
冷。刺骨的冷。来自身下冰冷、潮湿、沾满油污的钢铁,来自穿透车厢缝隙、呼啸而过的夜风。这寒冷几乎要将他刚刚恢复一丝生机的血液再次冻结。
还有……颠簸。身体随着火车行进,在有节奏地、轻微地上下起伏、左右晃动。每一次颠簸,都加剧着全身的疼痛。
听觉,是第二个恢复的感官。车轮与铁轨的撞击声变得震耳欲聋,风啸声尖锐刺耳,车厢连接处金属摩擦的吱嘎声令人牙酸。而在这些噪音之下……他捕捉到了。
犬吠声!更近了!不止一只!是那种受过训练的、中气十足的、带着明确追踪欲望的大型犬的吠叫!还有……引擎声?不是火车的引擎,是更轻快、更灵活的车辆引擎声,正在从铁路两侧的某个方向,快速接近!隐约还有人的呼喊,被风声和火车噪音切割得断断续续,但那种急促、紧张的语调,清晰可辨。
追兵!带着狗!有车!他们追上来了!他们知道他在火车上!他们正在试图逼停火车,或者……直接拦截!
“烛龙”!是“烛龙”的人!只有他们,才有这样的资源、权限和效率,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锁定一列行驶中的货运火车,并调动车辆和警犬进行追击!
危险!极致的危险!刚刚苏醒的意识,瞬间被这冰冷的现实浇得透心凉!修复带来的那一点点温暖和希望,在追兵临近的刺骨寒意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逃!必须立刻离开火车!在火车被逼停,或者他们攀爬上来之前!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痛和极度的虚弱。陆惊云猛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近在咫尺的、沾满黑色油污和锈迹的火车底盘复杂结构,粗大的传动轴,纵横交错的钢梁,以及车轮飞速旋转时带起的模糊光影。光线极其昏暗,只有从车厢缝隙漏下的、被疾驰速度拉成细长光带的城市夜光,和远处不知来源的、快速移动的探照灯光柱偶尔扫过时带来的、刺目的瞬间明亮。
借着这微弱、变幻的光线,他快速确认自己的位置。确实是在火车底盘下,卡在两根粗大钢梁和传动轴之间一个相对狭窄的空间里。身下是冰冷油腻的钢板,身上盖着那件从小贩窝棚拿来的、沾满污泥的破旧工装外套。那根当作拐杖的钢筋,就落在手边。煤油灯和水瓶大概在刚才的昏迷中滚到别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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