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永恒、粘稠、绝对的黑暗,如同最沉重的棺盖,压在身上,沉入意识,将一切感官、思绪、连同最后一点生命的气息,都彻底吞噬、淹没。
没有声音,没有光线,没有温度,甚至没有“存在”本身的感觉。只有一种缓慢的、不可抗拒的、沉入永恒虚无的过程。
林婉秋感觉自己的意识,像一颗被遗弃在宇宙尽头的尘埃,在无尽的黑暗中飘浮、分解、消散。肉体的剧痛、冰冷的海水、怪物的咆哮、引擎的爆鸣、叶零最后那句冰冷的“再见”……所有的记忆,都如同褪色的旧照片,边缘卷曲、模糊、然后化作飞灰,被黑暗的洪流裹挟而去。
结束了……
然而,就在意识即将彻底融入这片永恒虚无的最后一瞬——
滴……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电子音般的蜂鸣,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第一颗石子,在这片绝对的死寂中,突兀地响起。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蜂鸣声稳定、规律、带着某种恒定的节拍,如同……心跳?不,比心跳更机械,更精确。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淡绿色的光芒,刺破了眼前的黑暗。光芒来自上方,勾勒出一个低矮、布满密集管线和水渍的、弧形金属穹顶的模糊轮廓。
光芒闪烁着,伴随着蜂鸣声,忽明忽暗,像风中残烛,却又顽强地不肯彻底熄灭。
视觉……在恢复?
紧接着,是触觉。
冰冷。刺骨的冰冷,从后背、身下传来。不是海水的湿冷,是某种光滑、坚硬、毫无生命温度的金属的触感。她的身体,似乎平躺在什么东西上,坚硬、狭窄、微微带着弧度。
然后,是听觉。
除了那稳定的电子蜂鸣,还有一种极其低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嘶嘶声,像是空气在极细管道中流动。以及……自己的呼吸声。粗重、艰难、带着粘稠的血沫在喉咙里翻滚的、嗬嗬的声音。每一次吸气,肺部都传来火烧火燎的剧痛,和冰冷的、带着淡淡臭氧与金属味道的空气强行灌入的、撕裂般的感觉。
她还活着?在……哪里?
记忆的碎片,如同退潮后裸露的礁石,开始缓慢、尖锐地浮现。崩塌的实验室……冰冷的海水……幽深的洞穴……那恐怖的、扭曲的怪物……叶零……撞击……下沉……黑暗……
叶零!叶零最后启动了“静默沉眠”?!那她现在……?
“呃……”她试图发出声音,喉咙却只挤出一丝漏气般的嘶响,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她尝试转动脖颈,这个微小的动作,却引发了全身新一轮的、海啸般的剧痛!左腿断骨处、胸口、后背、全身无数伤口,仿佛同时被点燃,尖锐的痛楚瞬间冲垮了刚刚凝聚起的一丝意识,让她眼前再次发黑,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抽搐起来!
“不要动。”
一个冰冷、平稳、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突然在极近的距离响起。声音不大,但在绝对的死寂和痛苦的耳鸣中,却清晰得如同直接在脑海里响起。
是叶零!
林婉秋用尽全身力气,勉强将涣散的眼球,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她的左侧。
淡绿色的、闪烁的微弱光芒,勉强照亮了那个身影。
叶零就坐在旁边,一个低矮的、似乎是折叠椅的金属构件上。她依旧穿着那身黑色的潜水服,但头盔已经摘下,放在脚边。湿漉漉的黑色短发,紧贴在她苍白、沾着些许污渍和干涸血痕的脸颊和额头上。那双冰海般的眼眸,在闪烁的绿光映照下,显得更加深邃、更加……疲惫?不,或许不是疲惫,是某种极致的、非人的专注与消耗过度后的空洞。
她的脸色,是不正常的苍白,甚至隐隐透着一层淡淡的、不健康的青灰。嘴唇紧抿着,毫无血色。额角,有一道新鲜的、深可见骨的撕裂伤,伤口边缘皮肉翻卷,但似乎被某种暗绿色的、粘稠的凝胶状物质粗暴地糊住、封堵了,止住了流血,看起来却更加狰狞。她的左臂,从肩部到肘关节,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软软地垂在身侧,显然脱臼或者骨折了。
但她的右手,却稳定地握着一件东西——一个巴掌大小、银灰色、布满精密按键和小屏幕的、手持式多功能医疗检测仪。仪器的探针,正轻轻贴在林婉秋裸露的、沾满血污的颈侧动脉上。屏幕闪烁的绿光,正是它发出的。
叶零的目光,并没有看林婉秋的脸,而是死死地盯着检测仪的小屏幕,上面快速跳动着心率、血压、血氧、体温等各种触目惊心的、大部分飘红的生理数据。
“你的生命体征,处于临界值。”叶零的声音,依旧平稳、精确,仿佛在宣读一份与自己无关的医学报告,“左腿开放性骨折,失血超过1200毫升。右侧第三、四肋骨疑似骨裂,伴有内出血。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及撕裂伤。体温过低。感染风险极高。”
她顿了顿,抬起那双冰海般的眼眸,第一次,真正地与林婉秋的视线对上。那目光中,没有任何关切,只有一种冰冷的评估和不容置疑的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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