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五,戌时。
长江在暮色中如一条灰黑的巨蟒,无声东流。李远勒住马,望着对岸镇江方向冲天的火光,拳头在鞍桥上攥得指节发白。他们昼夜兼程四日,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宁王的水师,昨夜突袭镇江。”南京锦衣卫衙门内,陆炳指着沙盘,面色凝重,“战船约两百艘,兵士三万。镇江守军只有八千,血战一昼夜,城已陷落。如今叛军前锋距南京,只剩八十里水路。”
沙盘上,代表宁王水师的小旗已插到镇江,箭头直指南京。而南京周边,明军的布防稀疏得可怜——魏彬这些年以“节省军费”为由,裁撤了半数江防水师,剩下的战船老旧不堪,能出战的不足三十艘。
“魏彬呢?”李远声音冰冷。
“在守备府,说是‘统筹防务’。”陆炳冷笑,“但据我的人回报,他昨夜秘密会见了一个武昌来的商人,今早就把守备府最精锐的三千亲兵调往城南‘布防’——离江岸最远的方向。”
这是要弃城而逃,还是准备献城?
朱清瑶忽然开口:“陆大人,我母亲的消息……”
陆炳看向她,眼神复杂:“郡主,请随我来。”
两人随陆炳来到内室。陆炳从暗格中取出一封密信:“这是我在武昌的探子三日前用信鸽送出的。上面说,宁王妃并未葬身火海,而是被秘密转移到鄱阳湖中的鞋山岛。岛上有一座前朝修建的别院,现由宁王世子亲兵把守,约五百人。”
鞋山岛!李远知道那个地方——鄱阳湖入长江口的一座孤岛,四面环水,易守难攻。若真关在那里,营救难度极大。
“消息可靠吗?”朱清瑶声音发颤。
“探子是我十年前安插进宁王府的老人,可信。”陆炳道,“他还说,世子对外宣称王妃‘病重需静养’,实则软禁。每日有大夫登岛诊治,但出入严格检查,外人无法靠近。”
朱清瑶眼圈红了,却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她转向李远:“我要去救她。”
“现在不行。”李远握住她的手,“清瑶,你听我说。第一,鞋山岛在鄱阳湖,距此四百里水路,沿途都是宁王势力范围。第二,岛上守军五百,咱们无兵无船,怎么救?第三,眼下南京危急,若城破,整个江南沦陷,到时别说救王妃,咱们自身都难保。”
“那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母亲……”
“等。”李远目光坚定,“等咱们的战船造好,等大军南下,等收复武昌。届时鄱阳湖就在王师控制之下,救王妃易如反掌。清瑶,你信我。”
朱清瑶咬紧嘴唇,许久,重重点头:“我信你。但你要答应我,攻下武昌后,第一时间去救母亲。”
“我答应。”
陆炳看着这对新婚夫妇,眼中闪过一丝感慨。他轻咳一声:“李大人,船厂那边,韩师傅等您等得心急。魏彬的人这几日不断骚扰,昨日又有一批工匠‘主动辞工’,现在人手严重不足。”
“带我去船厂。”
龙江船厂灯火通明。虽然已是深夜,但工匠们仍在赶工。韩铁火肩头缠着绷带,正指挥着几十个木匠安装船台龙骨。见到李远,老匠人眼眶一热,差点跪下。
“李大人!您可算来了!”
李远扶住他:“韩师傅,伤怎么样?”
“皮肉伤,不碍事。”韩铁火拉着李远往船台走,“您看,这二十天,咱们建起了八座船台,修复旧船十五艘。按这个速度,月底能造出第一批十艘新船。可是……”
他指着江边堆积如山的木料:“魏彬那狗太监,卡着木料不放。说是‘战事吃紧,所有木料优先供应城防工事’。咱们派人去林场,守军说没有魏公公手令,一根木头都不让伐。现在库存只够造五艘船,剩下的……”
“剩下的我来解决。”李远转头对陆炳道,“陆大人,劳烦你调一队锦衣卫,明日一早跟我去林场。”
“李大人,魏彬毕竟是南京守备,正面对抗恐怕……”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李远眼中寒光一闪,“陛下给了我便宜行事的权力。若魏彬敢阻挠,以通敌论处。”
正说着,远处江面忽然传来号角声。众人脸色一变——这是敌船接近的警报!
“快!上了望台!”
了望台上,只见江心十几艘战船正顺流而下,船头悬挂黑色飞鹰旗。为首的一艘是艨艟巨舰,船头架着三门火炮,此刻炮口已对准南京城墙。
“是宁王的前锋!”陆炳咬牙,“他们来得太快了!”
话音未落,炮声已响。
轰!轰!轰!
炮弹落在城墙外侧,炸起漫天烟尘。虽然准头不佳,但威慑力十足。城头守军慌乱还击,箭矢如雨,却大多落在江中。
更糟的是,那艘艨艟巨舰调整方向,炮口竟对准了船厂!
“他们要毁船厂!”韩铁火嘶声大吼,“快!保护船台!”
李远心中一凛。宁王显然知道船厂的重要性,所以要趁战船未成,先毁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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