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由远及近,停在院门口。
傅诗淇正把最后一套赶工的利落装挂上晾绳,听见动静抬头看了一眼。青帷小车静静停着,帘子只掀了一角,那只手还在门框上搭着,指尖微微泛白。
她走过去,没急着开口。
车内人先说话了:“请问,这里是承接私人定制的地方吗?”
声音清冷,像井水打上来那一刻的凉意。
傅诗淇点头:“是。但得看活儿接不接得下。”
“我要做一件华服。”那手收回去了,帘子拉开些许,露出半张脸——眉眼端方,肤色偏白,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人,“样式要新,用料要精,做工更要挑不出错。”
“什么样的华服?”傅诗淇问。
“男子穿的。”车内人顿了顿,“三日后府城大宴,他要穿去见上司。”
傅诗淇挑眉:“你是替人订的?”
“算是。”帘子彻底拉开,女人坐直了身子,一身素青褙子,发髻简单挽起,无珠翠,“我只管提要求,你只管做出来。若做得好,五十两银子,当场结清。”
五十两。
南阳刚从屋里搬出第二个板凳,听见这个数手一抖,板凳砸在地上发出响声。峰峻正在啃饼,饼渣直接喷了出来。夕颜抱着布老虎站在门槛边,眼睛瞪得圆圆的。
傅诗淇没动容:“这么贵的衣服,你不露个全脸,我怎么知道你要的是什么感觉?”
女人抿了下唇,终于下了车。
身形高挑,步子稳,走路时肩不晃腰不扭,像是常走长路的人。她站定后说:“这件衣服,要让他在一群人里一眼被看见。”
“求出众?”傅诗淇笑了。
“对。”
“那你得找对人。”傅诗淇转身走向屋檐下的工作台,“有些人穿龙袍也不像皇帝,有些人穿粗布也能压住场子。你想让他‘出众’,光靠衣服不够。”
女人跟了两步:“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得告诉我,他是哪种人。”傅诗淇拿起剪刀,在空中比划了一下,“是笑眯眯让人放松警惕的那种?还是站那儿就让人心慌的那种?他走路快还是慢?习惯抬头还是低头?喜欢别人夸他文雅,还是佩服他果断?”
女人愣住。
显然没想过要做这种选择题。
她犹豫片刻:“他……平日话不多,做事利落。穿官服时总把袖口卷到肘部,不喜欢繁复装饰。但这次宴会,必须显得有品位。”
傅诗淇听完,忽然转身进了屋。
片刻后拿出一张纸,摊在桌上。
纸上画了三套样式的男装草图。
第一套:窄袖直裾,肩线微抬,腰带加宽,背后一道暗纹从领口斜贯至腰际。
第二套:外罩短比甲,内衬立领中衣,胸前缀一枚玉扣,整体简洁却有层次。
第三套最特别——衣摆左右开衩极高,下摆内衬用了不同颜色的布料,走动时会闪出一线亮色。
“选一个。”傅诗淇说。
女人盯着看了半晌,指着第三套:“这个……有点大胆。”
“可它最适合你描述的人。”傅诗淇敲了敲图纸,“他不喜张扬,但骨子里压不住锋芒。这种设计,不动声色就能抓人眼。”
女人深吸一口气:“就它了。”
“布料呢?”傅诗淇问。
“云锦。”
“不行。”傅诗淇摇头,“云锦太沉,动作一大就皱,反而显累赘。我建议用改良细麻混丝,轻、挺、透气,出汗也不贴身。染成鸦青色,比黑亮眼,比蓝沉稳。”
女人迟疑:“可这是正式场合……”
“正式不代表死板。”傅诗淇拿起一块样布抖开,“你想想,满屋子人都穿得像庙里的塑像,突然来个走路带风还隐约透点彩的人——你说上司记不记得住?”
女人嘴角动了动,终于点头:“听你的。”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一个身穿月白长衫的男人走了进来,腰间挂着个玉制算盘,手里拿着一把折扇。
正是县令裴文璟。
他目光扫过院子挂满的衣服,最后落在傅诗淇手中的图纸上。
“好巧。”他笑着说,“我也听说了这利落装的名头,今日特来定制一件。”
傅诗淇看着他:“你也想‘出众’?”
裴文璟合上扇子,轻轻敲了下手心:“不,我是想低调些。最近查了几桩案子,有人不太高兴。我怕穿得太普通,夜里走路被人当成劫匪误伤。”
他这话一本正经,说得旁边的女人都忍不住扯了下嘴角。
傅诗淇冷笑:“所以你是来订防身服的?”
“差不多。”裴文璟走到桌前,瞥了眼图纸,“这位夫人也在订?”
女人颔首,未多言。
裴文璟看了看傅诗淇:“我这件,也要实用。能跑能蹲,最好还能挡一下刀。”
“刀就算了。”傅诗淇拿起尺子,“我能让你的衣服在摔倒时不裂 seam,已经尽力了。”
“seam?”裴文璟一怔。
“缝线。”傅诗淇顺口改了,“你们当官的,不是讲究谐音吉利嘛,我说漏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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