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工地,林骁的心像是被掏空了一块,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城市的喧嚣与他内心的死寂形成鲜明对比。他最终还是对李强说出了那个“走”字,但前路在哪儿,他一片茫然。他只知道,必须尽快带孩子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心中萦绕着晓晓早上那句“第一个来接我”,他下意识地看了看时间,离幼儿园放学还早。他强迫自己振作,打算先去出租屋收拾一下必要的行李,再做打算。
然而,命运似乎并不打算给他任何喘息之机。
手机突然尖锐地响起,屏幕上跳动的是晓晓班主任“张老师”的名字。林骁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通常这个时间,老师不会联系家长。
他立刻接通电话,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张老师?”
“是晓晓爸爸吗?”张老师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焦急,背景还有些嘈杂,“您能不能马上来幼儿园一趟?晓晓出事了!”
“什么事?!”林骁的呼吸几乎停滞,脚步瞬间定在原地。
“她和班上的小胖……就是王明宇小朋友,发生了争执,推搡之间,晓晓摔倒,左手臂撞到了玩具柜的尖角!她哭得很厉害,一直喊疼,我们怀疑……可能是旧伤复发了!”
旧伤复发!
车祸后,晓晓左臂骨折,虽然愈合,但一直比右臂脆弱些。
林骁的脑袋“嗡”的一声,眼前一阵发黑。他几乎能想象到女儿疼得小脸煞白、泪流满面的样子。
“我马上到!”他对着电话吼了一声,也顾不上周围行人投来的异样目光,转身发疯般朝着幼儿园的方向狂奔而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快要炸开。苏瀚海的打压,行业的封杀,生活的艰辛……所有这些加起来,都比不上此刻听到女儿受伤消息时的心痛和恐慌。
他用最快的速度冲到幼儿园,几乎是撞开了教室的门。
教室里,其他孩子已经被老师带到活动室去了。晓晓独自坐在小椅子上,小小的身体因为疼痛和哭泣而不停地抽搐,小脸惨白,满是泪痕。她的左臂不自然地垂着,她用自己的右手小心翼翼地托着,时不时因为抽泣牵动伤处而倒吸一口冷气。那个叫小胖的男孩站在一旁,被生活老师看着,脸上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倔强。
张老师看到林骁,连忙迎上来,语气充满了歉意和无奈:“晓晓爸爸,您来了!我们已经联系了王明宇的家长,他们也在赶来的路上。具体情况是……”
“爸爸!”晓晓看到林骁,委屈和疼痛瞬间决堤,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想扑过来却又不敢动左臂,那模样可怜极了。
林骁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把,他几步冲过去,小心翼翼地蹲在女儿面前,想碰又不敢碰她的手臂,声音是自己都想象不到的轻柔,带着颤抖:“晓晓不哭,爸爸在,爸爸在。告诉爸爸,哪里疼?”
“手臂……好疼……爸爸,像……像上次一样疼……”晓晓断断续续地哭着,语无伦次。
像上次一样疼——那意味着骨折的剧痛!
林骁的眼眶瞬间红了,他猛地抬头,看向张老师,眼神里是压抑不住的怒火和质问:“怎么回事?!”
张老师被他眼中的厉色慑了一下,连忙解释:“课间自由活动的时候,王明宇和几个小朋友在一起玩,说……说……”她有些难以启齿。
“说什么?!”林骁的声音沉了下去。
“说晓晓的爸爸是劳改犯,是坏人,所以才去工地上班,说晓晓是没有妈妈的野孩子……”张老师的声音越来越低,“晓晓气不过,就上去推了王明宇一下,王明宇反过来推她,她就……”
又是这些话!这些从成年人世界的恶意里流出,毒害孩子心灵的污言秽语!
林骁的拳头死死攥紧,指节发出咔哒的声响。他胸口剧烈起伏,一股暴戾的情绪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他恨不得立刻找到那个散布谣言的源头,将他撕碎!
但他不能。他现在最要紧的,是女儿。
他强压下翻腾的怒火,不再看任何人,用最轻柔的动作,小心翼翼地避开晓晓的左臂,将她整个人稳稳地抱了起来,像是抱着全世界最易碎的珍宝。
“晓晓乖,爸爸带你去医院,看了医生就不疼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他抱着晓晓,径直朝外走去,甚至没有再看那个肇事的小男孩一眼,也没有等对方家长的打算。此刻,任何的追究和理论都毫无意义。
就在他抱着晓晓走出教室门的时候,迎面撞上了一个匆匆赶来的、穿着讲究但面色不悦的中年女人,看样子就是小胖的妈妈。
那女人看到林骁和他怀里哭泣的晓晓,又看到教室里有些害怕的儿子,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语气尖刻:“你就是林晓晓的爸爸?怎么回事啊?小孩子打打闹闹很正常,怎么就把你家孩子弄成这样了?是不是她先动的手啊?”
那语气,那神态,充满了居高临下的质疑和不耐烦,仿佛受伤的晓晓才是给别人添麻烦的一方。
林骁的脚步顿住了。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那个女人。他的眼神不再是面对晓晓时的温柔和心痛,也不再是之前的愤怒,而是一种极致的、冰冷的平静。那平静之下,是汹涌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绝望和悲凉。
他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像冰锥一样刺入对方的耳膜:
“我女儿的手臂,如果有什么事。”
“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他没有咆哮,没有怒吼,但那平静语气中蕴含的决绝和冷意,让那个原本气势汹汹的女人瞬间噤声,脸上闪过一丝惊惧。
林骁不再停留,抱着晓晓,大步离开。
幼儿园外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怀里的女儿因为疼痛偶尔发出细微的抽泣,每一声都像鞭子抽打在他的心上。
他低头,看着女儿苍白的小脸和那无力垂落的手臂,一股锥心刺骨的痛楚和前所未有的恐慌,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淹没。
他知道,他不能再有任何犹豫了。
这个城市,已经对他和孩子们,张开了狰狞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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