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就进入深秋,瑟瑟的秋风卷着落叶,刮在窗户上“沙沙”响,像谁在低声叹息。李铁柱躺在炕上,盖着厚厚的棉被,胸口仍像堵着团棉花,每咳一声都牵动着全身,脸憋得通红,喘气喘得像破旧的风箱。炕冰冰凉凉,李铁柱蜷缩着身体,像一只煮熟的虾米,“老伴儿,烧烧炕吧,太冷了!”
“冷什么冷啊?这才哪儿到哪儿?现在就使劲儿烧炕,冬天怎么办?”左大妮爱搭不理的说道。
左大妮端来的药碗放在炕边,凉了大半也没动。她如今很少坐在炕沿守着,要么在院里翻晒着晾晒的各种菜干,要么站在大门外和邻居闲聊,提起李铁柱的病,只淡淡一句“老毛病了,熬着吧”。
那天上午,李铁柱的咳嗽声突然变得急促,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双手死死抓着被角,眼睛瞪得圆圆的。隔壁屋的孙子听见动静跑过来,喊着“奶奶,爷爷不对劲”,左大妮才慢悠悠走进来,瞥了一眼,嘴里嘟囔“又装模作样”,磨蹭着找药瓶,半天没摸到正地方。
等她终于翻到半瓶止咳糖浆的时候,李铁柱的咳嗽声已经停了,胸口不再起伏,那只抓着被角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孙子吓得哭出声,左大妮这才慌了神,却也只是站在炕边,看着那具渐渐冷下去的身体,没了动静。
左大妮嗫喏着嘴唇,“这可不赖我,他是被痰憋死的。”
风从门缝钻进来,吹得灯泡晃来晃去的,忽明忽暗。炕上的人去了,院里的菜干还在架子上晃悠,日子好像没停,却又分明缺了块什么。只是那迟来的救治,成了压在人心头的一块石头,在往后的岁月里,偶尔被秋风吹起,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郁。
李铁柱走了,享年75岁。
刘淑芳第一时间就接到了李洪江的通知。李立远和李立恒也都收到了消息。
李立恒和李立远连夜赶回老家,院子里已经搭起了简易的灵棚,黑白照片挂在正中。李铁柱穿着寿衣,躺在临时搭起来的灵床上,面容比生前平和。左大妮坐在角落里,头发乱糟糟的,见人来也只是抬抬眼,没什么表情。
停灵三天,也是给各方亲友故交告别的时间。
李铁柱是烈属,县武装部也派人前来吊唁,是武装部部长亲自带队的。
灵棚前的香烛明明灭灭,王部长一身戎装,身姿笔挺,上完香后对着遗像深深鞠了三躬,动作庄重。转身时看见刘淑芳,他快步走上前,声音低沉而温和:“淑芳同志,节哀。老爷子走得安详,也是种解脱。”
刘淑芳抹了把眼角,点点头:“多谢王部长特意跑一趟,让你们费心了。”
李立远和李立恒连忙迎上来,齐声喊:“王叔叔好。”王部长看着哥俩,拍了拍他们的肩膀:“立恒、立远,家里有难处就跟武装部说,老爷子是烈属,也是咱们县的荣光,组织上不会忘了。”
他又看向刘淑芳:“往后有啥需要照应的,尽管开口。老太太的烈属待遇,我们还会按时发放,保准到位。”刘淑芳温声道谢:“多谢组织惦记。”
王部长叹了口气:“老爷子当年送儿子参军,值得咱们敬重。今天来,也是代表武装部全体同志,送老爷子最后一程。”说罢,他又对着灵棚行了个标准的军礼,那动作里的敬意,让在场的人心里都沉甸甸的。
风穿过灵棚的布幔,带着纸钱的灰烬四处飘散。王部长的到来,像一股暖流,冲淡了些许葬礼的凄清,也让刘淑芳和两个孙子明白,李洪海的为国捐躯始终有人记得,有人敬重。这份惦记,比什么都能给人力量。
葬礼很简单,来的多是本家亲戚和李铁柱生前的工友,还有街坊邻居。李立远、李立恒和另外两个堂弟跪在灵前,烧着纸钱,火苗舔着纸灰,飞起来像一群黑蝴蝶。
李铁柱遗体火化后暂寄存在殡仪馆,因为他走得突然,没有来得及准备墓地。老家的祖坟地据说是没有地方了,一家人坐一起研究墓地的事情。
李洪河主张暂时就寄存在殡仪馆,等将来老太太百年之后再一起安葬。
李洪江主张先让父亲入土为安,等母亲将来百年之后直接合葬,更为稳妥。
兄弟二人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大家都把目光看向刘淑芳。
刘淑芳把目光巡视了一圈,慢慢开口道,“既然你们都希望我来主持,那么我就说两句,你们觉得我说得对,你们就听;如果你们觉得我说得不对,那么就再商议。大家都知道,自从你们大哥牺牲之后,婆婆就让我们母子四人出去单过去了,所以这家里的事情,我也没有什么发言权。再加上我这些年做干部,处处要以身作则,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回来,这次也是没有另立账本,希望你们能够理解。
所以,我建议谁收到的礼金就由谁保管,公中的就归老太太保管。墓地,现在就置办了吧,钱由三房一起出。这件事还得二弟和三弟多费心,你们地界熟。大家有意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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