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府,正堂。
窗外,冬雨如注,冲刷着青石板上的血色,却洗不净这满城浮动的杀伐之气。
大厅内没开大灯,只有壁炉里的火光明明灭灭,将张启山的影子拉得极长,像是一座孤寂的黑塔。
大门被推开,湿冷的风卷着水汽扑面而来。
张日山一身戎装,裤脚全是泥点子,手里提着的皮箱却干干净净,显然护得极好。
“佛爷。”张日山并拢脚跟,军靴磕在地板上,发出一声脆响。
“二爷那边,怎么说?”
张启山坐在沙发主位,手里拿着块鹿皮,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那把随他出生入死的军刀。
刀刃上有一处绿豆大小的缺口,是砍巨蟒脊骨时崩的。
张日山把箱子放在茶几上,声音平板:“东西,二爷收了。那一箱子大黄鱼,管家也入了库。”
张启山擦刀的手微微一顿。
收了。
收了好啊。
若是依着二月红平日里的傲气,或者是陈皮真出了什么好歹,这箱子怕是直接会被扔出红府大门,连带着送箱子的人都得断几根骨头。
肯收礼,说明人还在,而且问题不大。
“看来,陈皮那小子命硬,阎王爷都不敢收。”
张启山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紧绷了一整夜的肩膀微不可察地松弛下来。
他把军刀归鞘,“咔哒”一声,清脆悦耳。
“只要陈皮没事,那二爷就不会太生气。”
张日山刚想应声,书桌上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毫无预兆地炸响。
“铃——!!”
这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凄厉,像是午夜惊魂的丧钟。
张日山脸色骤变,那是南京方面的专线,直通权力中枢。
张启山脸上的那一丝笑意瞬间冻结,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肃杀的寒霜。
他起身,几步走到桌前,一把抓起听筒。
“我是张启山。”
电话那头没有寒暄,只有劈头盖脸的咆哮。
那声音带着浓重的江浙官腔,和一种居高临下的质问:“张启山,你还知道接电话?!你知不知道你捅了多大的篓子?!”
“樱花国的大使,刚刚直接把电话打到了委座的案头!说你在长沙滥用私刑,无故屠杀他们的侨民!”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是在平复怒气,但再次开口时,那股子道貌岸然的阴阳怪气,比咆哮更令人作呕。
“启山啊,我知道你年轻,气盛,嫉恶如仇。”
“可那些是友人!是来帮助我们搞医疗建设的专家!”
“就算,我是说就算,他们有什么小小的、不合规矩的地方,你也不能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处理嘛!”
“现在好了,一把火,死无对证!”
“人家大使馆一口咬定,是仁爱医院的锅炉房出了意外,你却封锁现场,将他们的专家全部就地处决!”
“这是什么?这是破坏两国邦交!这是让委座在国际上抬不起头!”
“张启山,我命令你!立刻!马上!写一份详细的报告,就说是场意外,然后亲自去樱花国领事馆,给他们赔礼道歉!”
“不然,你这个布防官,就别想干了!”
外交纠纷、破坏亲善、私自调动军队、无故屠杀外籍专家……一顶顶大帽子,不要钱似地扣下来。
张启山没有打断对方,甚至没有一丝不耐烦。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听着电话那头,那个身居高位之人,如何将一场蓄意的屠城阴谋,轻飘飘地粉饰成“小小的、不合规矩的地方”。
他的左手,解开了领口最上面那颗风纪扣,指尖无意识地在锁骨上轻轻划过。
壁炉的火光,在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跳跃,却照不进一丝暖意。
直到那边的咆哮渐渐变成了喘息,张启山才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奇特的、仿佛在请教的温和。
“说完了?”
电话那头一噎。
“委座,”张启山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桌沿,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您教训的是。”
这突如其来的服软,让电话那头的怒火都停顿了一瞬。
“不过,”张启山话锋一转,变得锋利刺骨,“卑职这里,缴获了一点东西。”
“包括井上研究员那份完整的,关于‘神药’足以让长沙城在十秒内沦为死城的投放计划书。”
“还有几份他亲笔签名的,关于用活人进行病毒实验的数据报告。”
“报告里,还详细记录了病毒在感染者体内变异,最终变成失去理智、攻击性极强的‘怪物’的全过程。”
张启山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诚恳”。
“委座,您看,这些证据是直接交给樱花国大使馆,让他们自己处理门户呢?”
“还是交给申报、路透社的记者朋友们,大家一起欣赏一下‘友邦’的医学成就?”
“又或者,卑职派人八百里加急,给您送到南京的案头,由您亲自定夺?”
“……”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每一条路,都是绝路。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