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伟毫没有生气，他是真的好奇，沈砚口中的四次情绪转变到底是哪四次？
程伟毫招呼剧组先停下来，他要听听沈砚的想法。
不只是程伟毫，许玮宁和李明顺等人，还有剧组的工作人员，都围了过来，他们也想听听沈砚有什么高见……
沈砚倒是不怯场，接过小王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才说道，“就像程导说的，小齐在听说新闻反转，自己背锅被开除，还要被当众羞辱的时候，心情肯定是不甘、落魄、绝望，甚至还有些愤怒的，他觉得报社没有保他……”
众人都点点头，大家都看过剧本，这一点是没什么争议的，刚才沈砚也演出来了，演得还非常好。
大家都在等沈砚的下文。
沈砚也没卖关子，继续说道，“被开出之后，小齐得知自己开的车，居然是九年前被撞的那辆，而且车上的女人还神秘失踪了，他就有了第一次转变。”
“小齐事业跌入谷底，重新调查这个他最早发现的旧案，是他挽回职业声誉，证明自己能力的唯一途径。他需要一个大新闻来拯救自己。”
“所以这个时候，小齐肯定是非常积极地调查案子，除了想东山再起以外，潜意识里还有一种向上位者挑战，证明自己的想法。”
“嗯？”
几人面面相觑，搞个大新闻他们能理解，挑战上位者？有……有吗？
程伟毫问道，“你的意思是小齐要挑战邱哥？”
“不是邱哥，现在小齐觉得是仲文在针对他，他要做出点成绩给仲文看。”
程伟毫眉头皱了起来，这个……还真没什么问题，只是他没考虑清楚，沈砚还挺细的。
“那第二次转变呢？”
“第二次是随着调查的深入，小齐发现邱哥不仅涉案，而且在九年前就通过删除照片和给他工作来封口。小齐九年来的事业成就，其根基竟然是一场肮脏的交易。这动摇了他对整个世界的信任，也刺痛了他的自尊。”
“还有对徐爱婷的责任转移。”沈砚没有理会众人诧异的表情，继续说道，“小齐找到徐爱婷，导致徐爱婷被人掳走，小齐就多了一份不纯粹的责任感。他觉得是自己害了徐爱婷，这种愧疚感会驱动小齐继续追查下去……”
许玮宁反驳道，“可我们都知道，就是小齐害了徐爱婷，他拿钱了，哪有什么责任感？”
众人都看向沈砚，这也是他们疑惑的地方，按理说小齐在看到徐爱婷照片的时候，就应该想起来了，九年前他就见过这个女人，还拿走了人家200万新台币。
“在心理学上，这是一种补偿心理。”沈砚乐了，“九年前，小齐选择了最利己的方式，这个罪恶深埋在他的心底，和他后来想成为一个成功记者的自我形象冲突。”
“所以当小齐九年后再次卷入此事，并发现徐爱婷的悲惨处境时，他潜意识里的愧疚感被激活了。为了平衡这种内疚，他必须将徐爱婷物化为一个他必须去拯救的符号。”
“表面上，小齐是在追查徐爱婷的下落，追查真相，搞个大新闻。实际上，他的内心深处是在进行一场表演。试图用拯救徐爱婷这个光明正大的行为，来抵消、覆盖、补偿他当年见死不救，还趁火打劫的恶行。”
程伟毫连连点头，沈砚的分析和他想得一样，许玮宁却觉得沈砚是在扯淡，“那200万是怎么回事？按照你的意思，小齐怎么完全不提了？呃……”
话说到一半，许玮宁就停下了，她突然意识到，剧本是导演程伟毫写的，小齐不提当年拿钱的事，当然是为了让观众不知道这一点，最后再反转了……
果然，程伟毫的脸色有点不好看，觉得许玮宁在没事找事。
没想到沈砚却笑着说道，“这个也可以解释，是一种非常典型的动机性遗忘，属于心理防御机制的一种。说白了，就是自欺欺人，以避免心理上的痛苦和认知上的失调。”
“啊？”
连程伟毫都愣了，有吗？
还真有，比如某个人做了某件坏事，他可能会在潜意识里选择将这件坏事进行压抑、最小化或者干脆遗忘，把这个肮脏的秘密锁进了内心最深的角落。
甚至有的人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故意美化自己的动机，最终合理化，然后衍生出一个对自己有利的版本。
沈砚原本以为程伟毫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没想到是无心插柳……
“咳咳……”程伟毫轻咳一声，“小沈，你说的第三次情绪转变是什么？”
“就是小齐被阿伟堵在家里，看到徐爱婷惨状的时候。”沈砚脸上的笑意不见了，变得非常严肃，“小齐的心理防御机制被打破了，他想起了自己也是鬼，这个真相是毁灭性的。”
“小齐发现自己追求的所谓正义就是个笑话，他无法面对自我，也无权审判他人，他和邱哥，Maggie，阿伟一样，都是这场惨剧的始作俑者。然后小齐就黑化了。”
“黑化？”
“嗯，从一个追求真相，补偿徐爱婷的好人，变成了要保全自己，追求利益的坏人。”
没等程伟毫继续问，沈砚就说道，“最后一次转变，就是小齐去找邱哥谈判，此时他已经不是之前的小齐了。九年的青春建立在谎言上，他需要物质补偿。只有和邱哥绑在同一条船上，才是最安全的选择。”
“最后，小齐还要证明自己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可以被随意开除的小记者，而是有能力在黑暗食物链中分一杯羹的玩家……”
沈砚这一番话说完，现场安静得可怕。
谁都没想到，沈砚会分析到这种程度，这特么还是一个普通的演员吗？连心理学的东西都弄出来了？
分析角色需要这么深入？
这个……其实还真不需要，沈砚说的很多情绪转变过程，其实也不一定能拍出来，因为《目击者》的整体色调偏暗，很多戏份又是在晚上拍的，程伟毫不可能时时刻刻给沈砚特写。
这就意味着，很多细微的情绪和表情，其实无法传达给观众。
沈砚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他还是分析得很深入，不是为了装逼，而是为了合理化小齐这个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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