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本王对她也没什么特殊想法,只是觉得这女子有趣而已。”
邺王面上笑意渐渐淡了。
“有趣?区区一个小女子,整日抛头露面,混迹官署重地,不守三纲五常,没规没矩……若我是宁远侯,有这样的儿媳,早就送她去给长子陪葬去了。”
那人义愤填膺,很是看不惯姜宓一女子和男子一样汲汲钻营为官。
邺王对他的话不知可否,将指尖棋子放在棋盘上,淡声道:
“女官考核可是陛下点头允准的,就算心中有多少不满,也不要宣之于口。”
“说正事罢,王学士。”
若是姜宓在此,定会发现,邺王口中的王学士,正是她在翰林院的顶头上官,翰林院大学士,王岩。
王岩面上的不忿方消散,露出些喜色来。
“殿下,此次我们借刀杀人,魏王降爵,陈王也因急功近利,没有顾念兄弟手足之情,而让陛下心生芥蒂,实在是一石二鸟。”
邺王轻笑一声:“本王的这几位兄长……”
他话没说完就哼笑了一声,其中讥讽之意极为浓郁。
王岩在桌案对面坐下,瘦松眉紧皱,略带忧虑道:
“只是有些可惜,这一案的功劳被齐郡王夺了去,看近日陛下的态度,齐郡王是越发得帝心了……这可不妙。”
“这有何不妙?”
邺王眼睛还放在棋局上,语气没什么起伏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靖王平庸,覃洲出色,可还有陈王虎视眈眈……况且,本王现在已经找到了前者的软肋,覃洲,不足为虑。”
“我们尽管坐山观虎斗,享尽渔翁之利。”
王岩眼中精光一闪,捻着颌下胡须的手一顿,下意识问:
“靖王有何软肋?”
邺王明明说的是覃洲,他却理解成了靖王。
可邺王也不打算解释,而是轻飘飘抬眸看了王岩一眼。
那眼神含义很明显,不该问的别问。
王岩便讪讪一笑,“臣多嘴了。”
邺王拢了拢衣袖,问:
“让你暗中调查陈王督造皇陵一事,顺着那点子眉目线索,有查到什么吗?”
王岩面色一顿,惭愧道:“陈王谨慎,给我们通风报信之人已经被灭口了,陈王府的暗桩也被拔了个七七八八。”
邺王眉眼凝起寒霜,半晌后才道:
“罢了,继续派人盯着吧,此事急也急不来。”
“是。”
“倒是有一事需尽早去办。”
邺王眯着眼,嘱咐王岩在月章公主府安插一些眼线,盯着月章公主。
谢曼仪此女不安分,又和月章公主走得如此之近,他很难不去猜想,月章公主是不是也是一个不会安分守己的人。
王岩不解:“殿下,我们本就人手不足,为何还要分心盯梢月章殿下?她区区一女子……”
迎着邺王越来越漠然的目光,王岩没说完的话又重新咽回来肚子里,他应了下来。
可往公主府安插眼线,并不是一件易事。
需要徐徐图之。
屋内沉寂片刻,王岩又开口:
“还有一事,殿下让臣派人与灵琼公主接洽,那人被昭平郡主发现,拦截了下来。”
“昭平?她不是断了一腿,被灵琼关在了公主府吗?”
“是这样,但昭平郡主可不是个能耐住性子的。”
邺王轻笑一声,“也是,她以往亲近魏王,甚至不唤他舅舅,而是逾礼唤他王叔,此番魏王遭了劫难,也不见她央求灵琼为魏王向陛下求情……”
“趋利避害是人之本能嘛。”王岩拂须呵呵一笑,道:
“昭平郡主发现咱们的人手后,并未严刑逼供,而是让人给我们传话,似是有意投靠。”
“昭平郡主是灵琼公主独女,向来独得宠爱,身后有着上一代太子遗留的势力,若是得她相助,殿下更是如虎添翼。”
而后他又轻咳了一声,别有深意道:
“况且昭平郡主素来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貌若天仙,国色无双,虽要唤殿下您一声舅舅,但只要不留子嗣,其实无伤大雅。”
这就是他这种男子的劣根性。
他看不惯姜宓以女子之身为官,说她不遵纲常,不守妇道。
因为他觉得这打破了常规,侵犯了他的权利。
可说到男女之事,说到对自己一方有利的东西,他便完全变了个样,成了两副面孔。
什么纲常伦理也不管了,什么贞洁妇道也无所谓了。
邺王挑了挑眉,眸光却极为冷淡:“是吗?”
王岩没听出来端倪,兴致勃勃点头。
邺王多年不近女色,可让他们暗中头疼不已,生怕好不容易夺得大位,这位殿下却身有其他暗疾,没法留下子嗣后代。
现在疑虑尽去。
原来不是不近女色,身体有暗疾,而是以往那些庸脂俗粉,他看不上。
知道了缘由,倒是能够对症下药了。
……
前方轩阁宴席,君臣欢饮达旦,最后都是醉醺醺的被宫女内监送走。
皇帝虽也喝了不少酒,但他深知自己上了年纪,有所克制。
面上有了醺然之色,那双眸子却还算清醒。
有步撵抬来,内监低声询问:
“陛下,今夜去何处歇着?”
此次随行的后妃也不算少,其中不乏新入宫的年轻美人。
皇帝撑着太阳穴,摆了摆手,“去贵妃那儿。”
他一把年纪,平日也不算贪恋女色,今日喝了这么多酒……他可不想得马上风,死在女子肚皮之上。
还是去贵妃那儿,安心睡上一觉。
于是一队队宫女、内监提着八角宫灯开路,朝着贵妃居所而去。
时而远处会传来侍卫巡逻的整齐脚步声和甲胄相碰声。
皇帝闭目养神。
廊檐下烛火彤彤,屋内更是灯火通明。
贵妃正坐在软榻边,拿着一新做的男子的束腰玉带怔怔出神。
她峨髻如云,容颜保养得宜,显得分外娇媚,可此时却是黯然伤神,眼角隐有水光。
皇帝下了步撵,止了宫人的通传,径直入了内室。
他一眼就瞥见了贵妃手中年轻男子的玉带,面上却不见愠怒,淡声道:
“又想念那混小子了?”
“陛下?”
贵妃猛然回神,慌忙擦去眼角泪珠,想要起身行礼,却被皇帝一把搀住。
“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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