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日子一天天过去。
陆长唯前往南省赈灾也有半月时间,不时有述职文书递送回京,其中自然免不了夹杂些给家中亲眷的书信。
陆长唯在自己上呈的奏疏里只说了南省赈灾的进程,向朝廷阐明还缺一点粮,为了防止疫病,还缺药草和大夫,希望朝廷能派三五个名医过去。
反而是随行的其他官员的奏表里细说了赈灾的流程,以及陆长唯遇险的险象环生。
皇帝看完报表,脸上的淡淡笑意消失,一双眸子状若含冰,肃杀之气恍若实质。
“陆长唯到了南省便稳住了局面,赈灾有条不紊,但是……”
皇帝环视群臣,视线所及之处,众皆俯首。
毕竟说话,就怕停顿或转折。
“有那么一群宵小之徒,刺杀陆卿家……”
他眸子微眯,打量着高台下的朝臣的神色,眼底有精光闪烁。
听到赈灾大臣被刺杀,许多人面露惊异之色。
覃洲更是心头一紧,眉心直跳。
皇帝沉声道:“刺杀朝廷大臣,罪不可赦,此事交由刑法司,彻查到底。”
……
日近黄昏,天边红霞耀目,近处则是楼台树影被无限拉长。
姜宓被公务耽搁了一会儿,下值时,翰林院里已然冷清。
林淑雯先乘了马车告辞离开,姜宓欲走,却发现马车的车夫没了踪影。
她刚生出警惕之心,就看到陈平从门洞处探出了头,小声呼唤她:
“谢史令,谢史令,这边儿。”
姜宓蹙了蹙眉,她飞快瞥了眼四周,才快步靠近,低声问:
“陈平?你怎么在这儿?”
陈平不答,反而道:“殿下在等您,请随我来。”
说完,他就转身带路。
姜宓眉头紧锁,她不想在这种时候和覃洲私下会面。
一来是翰林院人多眼杂,二来则是两人早就说一刀两断,就不该继续有牵扯。
可她实在又想知道,覃洲究竟知不知道靖王妃要杀陆长唯一事。
两家若是完全撕破脸,姜宓觉得自己也要小心了。
靖王妃可以杀陆长唯,自然也可以杀她灭口。
姜宓可不想哪天夜里睡下,却再也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姜宓抿抿唇,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七拐八绕,终是到了一栋颇为冷清偏僻的阁楼。
覃洲一身玄色衣裳,上面以金线勾勒了云纹,傍晚的霞光撒在他身上,凤眼薄唇挺鼻,仿佛都精雕细琢,俊美天成。
他眺望着晚霞,目光幽远深邃。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身,在看到姜宓的一瞬间,凤眸迸发出灼人的亮光。
“谢娘。”
仅仅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却格外低沉有磁性,让人耳际生麻。
“齐郡王。”
姜宓垂眸一板一眼行礼,但还没福下身子,就被覃洲搀了起来。
“谢娘,我们何时这般生分了?”
姜宓抬眸,开门见山,“你找我过来是有事?”
覃洲也不知自己该露出什么表情了。
让她不要生分,她又过于直接,显得有些不近人情的冷漠。
但她那双眼睛里映着霞光,映着他,灼灼动人。
覃洲的心又酸软下来,想起正事,他面色一肃,凤眸含冰,沉声道:
“今日朝会,南省送来了最新的报表,长唯……遇刺了。”
覃洲说到最后一顿,他时刻紧盯着姜宓的表情,他想看到她为陆长唯感到担忧,那证明她不是一个冷心冷情的人。
可他又矛盾的不想看到。
因为那代表着她在意陆长唯。
可他实际看到的却是姜宓表情如一,没有对这个消息产生哪怕一丁点的情绪波动。
“不过万幸没事……”覃洲皱眉,他迟疑道:“你……早就知道他会遇刺?”
姜宓点头,美眸静静看着他,“知道,我还知道是谁想杀了他。”
覃洲下意识问:“谁?”
“你在意?”
“当然。虽说割袍断义了,但十多年的兄弟情却是没办法抹杀的,我当然在意。”
覃洲眸色真挚。
见他似乎真的不知情,姜宓不知为何,悄悄松了口气。
她也不希望他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是谁想杀了他?”
覃洲迫不及待追问。
姜宓的目光却变得复杂,许多情绪在其间杂糅。
覃洲与她对视,从她的缄默中慢慢意识到了什么。
他脑袋一阵抽疼,哑声问:“是我父王?……母妃?”
覃洲从姜宓的眼睛里读到了答案,一瞬间只觉得眼前一黑。
他单手扶住栏杆以稳住身形,面上的表情也说不出是什么,难以置信,悲怆又无奈。
“你——”
见他大受打击的模样,姜宓忍不住上前一步,可话还没说完,她就被男人一把拽进了怀里。
姜宓下意识想要挣扎,可覃洲却紧紧拥抱着她,将脸埋在她脖颈间蹭了蹭,声音闷闷的。
“他们明知道长唯是我的挚友,他们怎么会对他下手……”
姜宓没有说话。
毕竟这个问题的答案过于明显。
靖王志在夺嫡,所有横亘在这条路上的阻碍,他都会如秋风扫落叶般毫不留情铲除。
最是无情帝王家。
哪怕是亲兄弟都不会留情面,更何况区区一个陆长唯了。
覃洲更是明白这一点,但他还是觉得心里发寒。
他拥着姜宓,感受着久违的温香软玉,还有那沁人的浅香,他才觉得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朝堂上披着人皮的鬼。
手掌按在姜宓后腰上,将人使劲儿往怀里压,覃洲无比满足。
可他又忍不住担忧,将姜宓拉出怀里,低头与她对视,“母妃今日能够对长唯动手,明日说不得就会对你动手,你这样不安全,我派两个人跟在你身边保护你吧?”
姜宓虽然有一瞬间的意动,但只要一想到身边多了两个人,时时刻刻盯着她,她就觉得自己的秘密被赤裸裸地坦露在了阳光下。
这可不行。
姜宓皱眉摇头拒绝的极为果断。
覃洲嘴唇微动,还想要劝说,但又怕她厌烦,只得作罢。
那一瞬间,他看姜宓的眼神,又是担忧,又是温柔,又是纵容……
姜宓有刹那的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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