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录制也接近尾声。最后半天的行程安排得轻松写意,是在度假村的阳光花房进行手工艺品制作,气氛祥和,仿佛昨日的风雨飘摇只是一场幻梦。
但有些东西,确实不同了。
林晚发现自己的目光,总会不受控制地、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搜寻那个高大冷峻的身影,即便理智告诉她这很危险。而陆寒琛,也并未像之前那样彻底隐匿。他出现在了花房外围,隔着透明的玻璃墙,远远地看着,没有靠近,但存在感十足。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深蓝色休闲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恢复了往日里矜贵疏离的模样,只有眼底深处些许不易察觉的疲惫,泄露了昨夜或许并不安宁。他的目光大多数时候落在孩子们身上,尤其是晓风,偶尔,也会极其短暂地与林晚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一触即分,快得让她怀疑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那种无声的、持续的注视,不再带着最初的侵略性和压迫感,反而像一种沉静的观察,或者说……一种笨拙的陪伴。这让林晚感到无所适从,比直接的冲突更让她心绪不宁。
花房内,孩子们正在老师的指导下,用干燥的花瓣和树叶制作贴画。晓风做得心不在焉,时不时就扭头看向玻璃窗外的陆寒琛,小脸上没了之前的恐惧,多了几分好奇和一种难以名状的亲近感。他甚至举起自己刚刚贴好的、歪歪扭扭的“恐龙”树叶画,朝着窗外的方向晃了晃。
隔着玻璃,陆寒琛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但林晚敏锐地捕捉到,他负在身后的手,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晴雨也偷偷看了几眼,然后小声对林晚说:“妈妈,叔叔今天看起来……不凶了。”
连最敏感的晴雨都感觉到了变化。
只有星辰,始终低着头,专注地将不同颜色的花瓣按照色系和形状进行精准排列,制作着一幅极其规整、充满几何美感的曼陀罗图案,对窗外的“风景”漠不关心,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摆设。
林晚的心情复杂难言。孩子们对陆寒琛的接纳度在缓慢提升,这本该是她“希望”看到的——减少冲突,减少对孩子的伤害。可当这一切真的发生时,伴随而来的却不是欣慰,而是一种领地被迫开放的不安和失控感。
活动结束,到了午餐和自由休息时间,下午就将正式告别度假村。林晚带着孩子们在餐厅外的露天草坪上晒太阳,享受最后的宁静时光。
晓风和晴雨在柔软的草地上追逐一只彩色皮球,笑声清脆。星辰坐在林晚身边的野餐垫上,摆弄着他的平板。
就在这时,陆寒琛再次走了过来。这一次,他没有带助理,独自一人。
林晚的脊背瞬间挺直,刚刚松弛下来的神经再次绷紧。
陆寒琛在几步外停下,目光先是落在奔跑的晓风身上,然后转向林晚,最后,落在了星辰手中的平板上。他沉默了几秒,像是在组织语言,然后开口,声音依旧是惯有的低沉,但少了几分冰冷,多了些……斟酌的意味。
“你的平板,”他看着星辰,语气是一种尝试性的、公事公办的交流,“系统版本似乎不是最新的。如果需要,我可以让人给你配置一台性能更好的,安装最新的安全防护和学习软件。”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与星辰对话,没有涉及情感,没有强迫称呼,而是选择了一个他擅长的、近乎技术领域的切入点。这无疑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举动,既避免了直接冲突,又试图展现他所能提供的“资源”。
星辰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冷静地打量着陆寒琛,没有立刻回答。他小手在平板上快速滑动了几下,调出一个界面,然后才用他那特有的、毫无波澜的小奶音回应:
“谢谢,不必。当前设备性能足以满足我的需求。系统版本是我故意保持的,新版系统存在三个已知高危漏洞,尚未修复。我自己构建的防火墙和安全协议,效率比市面通用软件高47.3%。”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带着一种技术人士的纯粹客观:“你的信息滞后了。”
陆寒琛:“……”
他显然没料到会得到这样一个回答。被一个六岁的孩子在自己可能唯一算得上“贴近”的领域毫不留情地指出信息滞后,这种感觉无比陌生而……挫败。他试图提供的“好处”,在对方眼里不仅毫无吸引力,甚至显得落后。
他看着星辰那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充满冷静和智慧的眼睛,第一次在这个大儿子面前,产生了一种无言以对的无力感。
林晚在一旁看着这对父子间诡异的“技术交流”,心情更是复杂。陆寒琛的尝试她看在眼里,而星辰的回应,则像一盆冷水,不仅浇在了陆寒琛头上,也让她意识到,想要打开星辰的心扉,远比晓风要困难得多。
陆寒琛沉默了片刻,他没有因为星辰的拒绝而恼怒,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不再仅仅是看待一个需要攻克的目标,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仿佛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这个孩子是一个拥有独立思想和能力的、完整的个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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