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水镇的晨光总是带着海雾的潮湿与咸腥,缓慢地渗透进窄巷和旧屋。陆家租住的小院在镇子西北角,背靠一片杂乱生长的防风林,面朝一条蜿蜒通向旧港废墟的石子路。院子不大,角落里那口老井的轱辘上缠着干枯的藤蔓,墙壁的灰泥剥落处露出暗红色的旧砖。但对陆正峰和林婉秋来说,这已是风暴后难得的安稳港湾。
最初的几天在收拾安顿中度过。岩鹰以“老严”的身份在不远处盘下了一间半垮的棚屋,叮叮当当地修整起来,真弄成了个像模像样的修理铺子,顺便也成了观察镇子内外动静的前哨。其他“隐蜂”成员则化整为零,有的在码头帮工,有的成了走街串巷的货郎,悄无声息地编织起一张简陋却有效的警戒网。
陆寒琛和星辰似乎很快就适应了新环境。没有了高原的凛冽空旷,取而代之的是海风的黏腻和镇上零碎嘈杂的生活声响——远处渔船的汽笛,近处邻居修补渔网的梭子声,还有不知哪家收音机里断断续续的旧时代歌谣。他们醒着的时间渐渐变长,对屋子里每一件粗糙的旧家具、窗台上蒙尘的贝壳、甚至墙角缓缓爬行的潮虫都表现出孩童该有的好奇。
只是,那种超越年龄的沉静感始终笼罩着他们。他们很少像普通婴儿那样毫无缘由地哭闹,更多时候是并排躺在铺着旧毯子的地板上,安静地玩着林婉秋用洗净的鹅卵石和光滑木块自制的玩具,或者望着被海雾晕染成灰白色的天空出神。额头上消失的胎记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但陆正峰和林婉秋都能感觉到,某种更加内敛的东西,正在两个孩子清澈的眼眸深处沉淀、生长。
日常生活的节奏缓慢而单调,却让历经颠簸的一家人感到一种近乎奢侈的平静。林婉秋开始尝试用有限的食材烹制简单的饭菜,学着镇上妇人的样子晾晒衣物。陆正峰则埋头整理那些从高原带下来的、所剩无几的设备和资料,同时利用“摇篮协议”残留的、极其谨慎调用的资源,开始构建一个更隐蔽的家庭信息防护和早期预警系统。他改装了那台便携终端,使其能更灵敏地捕捉特定频段的能量波动和异常信号,并将天线巧妙地伪装成晾衣架的一部分,指向东方天空——那颗双色星在白昼不可见,但仪器可以监测其辐射背景。
孩子们的能力在日常中偶有显露,但都极其细微,若非仔细观察,几乎会被忽略。
有一次,林婉秋在清理老井边的青苔时,不小心碰倒了一个盛满清水的旧陶罐。罐子摔在井沿上,裂开一道细缝,水汩汩流出。坐在一旁毯子上玩耍的陆寒琛看到了,小手无意识地朝罐子方向虚抓了一下。林婉秋捡起罐子时,惊讶地发现那道裂缝竟然自行收拢、弥合了大半,虽然还能看出痕迹,但已经不渗水了。罐体摸上去微微发热,残留着一丝极淡的、仿佛被阳光烘烤过的暖意。
另一次,镇东头的铁匠铺打铁声过于密集吵嚷,星辰显得有些不耐烦,小眉头皱着。林婉秋正想抱他回屋,却见星辰朝着铁匠铺方向,轻轻“嘘”了一声。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奇怪的是,远处那令人烦躁的“叮当”声,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竟然真的减弱、稀疏了下去,仿佛铁匠自己也感到了疲惫或分心。星辰随后便恢复了平静,继续玩他的木块。
这些细微的“异常”都被陆正峰和林婉秋默默记在心里。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不追问、不点破,只是更细致地观察和守护。他们开始有意识地将一些带有简单图案、不同材质或微弱能量特征(如磁石、某些特殊晶体)的物品放在孩子们触手可及的地方,观察他们的反应。陆寒琛似乎对结构稳固、质地坚实的东西更有感应,星辰则对带有韵律感、波动性或蕴含“信息”的物件更感兴趣。
平静的第七天下午,陆正峰决定去镇上的旧货市场转转,一方面补充些生活必需品,另一方面也想看看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能否听到一些关于“遗忘海岸”乃至更广阔区域的风声。
灰水镇的旧货市场就在废弃的旧码头仓库区,由无数歪歪斜斜的棚户和地摊组成。空气中弥漫着海产干货的腥味、锈蚀金属的气息和旧电器泄露的臭氧味。人群三教九流,有本地渔民处理祖辈留下的破烂,有过路的商贩兜售来历不明的“古董”,也有眼神游移、低声交谈着可疑交易的人物。
陆正峰穿着一身不起眼的工装,背着旧帆布包,慢慢在摊位间穿梭。他的目光扫过那些蒙尘的机械零件、褪色的书籍、破损的航海仪器,耳朵却捕捉着周围的只言片语。大多是无意义的讨价还价或邻里闲谈,但偶尔也能听到“东边新城又挖出怪东西”、“北边矿场最近老出事”、“夜里海边光有点邪门”之类的模糊传闻。
在一个堆满旧书籍和图纸的摊位前,他停了下来。摊主是个戴着厚眼镜的干瘦老头,正埋头修补一本虫蛀严重的航海日志。陆正峰的目光被一叠用防水油布包裹着、边缘焦黑的图纸吸引。他小心地翻开一角,瞳孔微微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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