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气艇在愈发汹涌的海浪中挣扎了三天。没有太阳导航,只有陆正峰根据终端残存的离线地图和星辰偶尔在昏迷中呓语出的方位感,勉强修正航向。食物定量减少到仅能维持基本生存,淡水依靠收集雨水(所幸终于下了一场短暂而酸涩的雨)和淡化设备勉强维持。孩子们的状况是众人心头最重的石头——星辰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偶尔醒来也眼神涣散,仿佛意识仍沉浸在无数“镜子”的碎片里;寒琛则异常沉默,左眼的金芒几乎不再显现,只是常常盯着某个地方出神,小手无意识地攥紧又松开。
海上的日子,时间失去了刻度,只剩下疲惫、焦虑和对陆地望眼欲穿的期盼。
直到第四天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了望的队员几乎要虚脱的呼喊传来:“陆地!左舷前方!是海岸线!”
那是一片在微光中显得无比荒凉、陡峭的黑色崖壁,连绵不绝,像一道亘古存在的伤疤横亘在天海之间。没有沙滩,没有植被,只有嶙峋的岩石和拍碎在崖壁上的苍白浪沫。空气中,连海腥味都似乎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干燥的、带着尘灰感的空洞气息。
“就是这里。”陆正峰对照着地图和终端上代表“灵能沉寂区”边缘的模糊标记,“‘葬沙海’的西缘绝壁。旧时代就没有人烟,灵能背景值趋近于零,‘摇篮’的探测报告称其为‘世界遗忘的角落’。”
没有欢呼,只有一种沉甸甸的、接近麻木的释然。抵达,仅仅意味着另一段更加艰辛旅程的开始。
他们沿着绝壁航行了大半天,终于找到一处因地质塌陷形成的、相对平缓的碎石斜坡,勉强可以作为登陆点。抛弃了几乎报废的充气艇,携带上所有还能用的物资,一行人互相搀扶着,踏上了这片死寂的土地。
脚踩在粗粝砂石上的感觉,竟让人有瞬间的不真实感。习惯了海洋的颠簸与潮湿,大地的坚硬与干燥反而陌生。回望身后墨蓝色的、依旧翻涌不息的大海,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先找个能避风、隐蔽的地方。”“岩鹰”的声音嘶哑,但职业本能让他立刻开始评估环境。绝壁之上,是望不到头的、起伏的灰黑色岩砾丘陵,更远处,天际线被一种永恒的、缺乏细节的土黄色雾气笼罩,看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连风都显得有气无力。
他们在绝壁上方一处天然岩龛下建立了临时营地。岩龛不深,但足以遮挡来自海上的视线和大部分风雨。用岩石垒起简单的防风墙,点燃了小心翼翼保存下来的固态燃料块,微弱的火光和热量让几乎冻僵的身体稍稍回暖。
林婉秋立刻开始检查孩子们。星辰在踏上陆地后似乎清醒了一些,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重新有了焦点。他靠在母亲怀里,小口啜饮着温热的营养液,目光却好奇地打量着岩龛外那片广袤、单调而陌生的世界。
“感觉怎么样,星辰?”林婉秋轻声问。
“……安静。”星辰小声回答,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太安静了……镜子……碎了,声音也碎了。”他似乎很难描述那种感觉——在海上,在“曙光信标”里,他能感知到无处不在的、或混乱或有序的“声音”(信息流、能量场、结构记忆),而这里,仿佛一切都被吸音材料包裹,只剩下最基础、最贫瘠的物理存在。
陆正峰拿出检测仪。读数令人心惊:周围的灵能辐射背景值低到仪器几乎测不出来,只有仪器自身运转产生的微弱噪音。这种环境,对于习惯了旧时代(甚至“墓碑”灾难后依旧存在)灵能背景的生命体而言,如同从空气稀薄的高原突然坠入真空。难怪“摇篮”放弃了这里,不仅仅是资源匮乏,这种绝对的“沉寂”,本身就可能对依赖灵能运作的诸多技术(甚至某些生命形式)产生抑制作用。
“也许这是好事。”陆正峰对围拢过来的众人低声道,“‘锻炉’的造物、‘蜂后’的衍生物、甚至‘墓碑’的腐败力量,都可能高度依赖灵能环境运作。这里就像一片‘绝缘区’,或许能屏蔽掉大部分基于灵能的追踪和探测。”
“但我们也一样。”岩鹰指出,“我们的很多设备效能会下降,长期待在这种环境,对人的影响也未可知。最重要的是,”他看向两个孩子,“星辰和寒琛的能力……”
仿佛回应他的担忧,一直安静坐在旁边的陆寒琛,忽然身体晃了晃,然后“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小口带着金色光点的、近乎透明的液体。液体落在地上,瞬间蒸发,只留下一小块颜色更浅的砂石。
“寒琛!”林婉秋慌忙抱住他。孩子的小脸苍白,体温偏低,但眼神却异常清醒,甚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乱糟糟的……线……没了。”寒琛喘了口气,左眼终于再次浮现出极其微弱的金芒,但不再是之前那种不受控制的涌动,而是如同烛火般稳定,“这里……干净。”
陆正峰立刻明白了。寒琛的能力核心是“逻辑守护”与“动态平衡”,在外部灵能混乱、干扰极强的环境(如海上、信标内部),他需要不断被动地处理海量的、杂乱的“信息噪音”,维持自身和各个意识场的稳定,负担极重。而在这片“沉寂区”,外部的“噪音”近乎于无,他的负担骤然减轻,能力反而能更稳定、更受控地内敛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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