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泼下来,冷得像冰碴子,把一行人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地投在身后斑驳岩壁上。
那晃动的、模糊的剪影,邪性得像皮影戏——里头既有佝偻着的人形,也仿佛掺着刚厮杀完的狼影。人和畜的界限,在这会儿,糊了。
沙滩上,林源带着人鼓捣出来的三十组棕榈叶蒸馏阵,已经像田垄似的铺开。
每组玩意儿都由沙坑、铺底的棕榈叶(有些抹了海藻泥)、木头槽子和盖顶的防水布凑成,在最后那点金红余晖里,拖出长长短短的鬼影。
最后一缕金丝似的阳光,倔强地穿透微微发黄的帆布,给里头送去最后一点热乎气。
也就在这当口,几乎所有的空塑料瓶、铁皮罐子里,同时响起了密匝匝、脆生生的“滴答、滴答”声!
那声儿在海浪轰鸣里几乎听不见,可在林源和所有忙活了一天的船员耳朵里,就是他娘的天籁——这是活命的水!
林源蹲在最早搭的那组旁边,小心翼翼拿起末端那个积了大概一百多毫升液体的塑料瓶。
水有点浑,带点草木的淡绿色,但透过瓶壁看,没啥明显杂质。
他拧开盖,先凑鼻子前闻了闻,只有股淡淡的、像煮过草叶的清气,没海水咸腥,也没腐臭。
他没再犹豫,仰头,极小心地、像品琼浆玉液似的,喝下了灾后的第一口自己弄出来的淡水。
那略显温吞、带着丝奇特青涩的液体,滑过他干得像旱地裂口的喉咙。
那股子因缺水而生的、砂纸打磨似的刺痛,终于被一种久违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滋润取代。
水量少,甚至不够润透,但这口水带来的那点指望和成事儿的痛快,像最猛的兴奋剂,瞬间扎进他四肢百骸。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感受那点微不足道的甘霖在体内化开的、几乎觉不出的暖意。
就在这时,营地入口那片,传来了骚动,还有压着的惊呼。
陶志勇带的残队,像从地府爬回来的鬼,趔趄着,相互架着,挪进了营地边缘火把的光圈里。
他们身上血迹早成了暗褐色,跟泥巴、烟灰搅在一块,使得整个人看起来像用污糟泥捏的像。
几副用木棍和狼筋草草绑成的担架上,盖着的狼皮早被凝固的血浸透,硬邦邦的,边角破损,垂下来毫无生气的手掌,在刚升起的月光底下,泛着种让人心头发憷的、大理石似的死青色。
不远处,由救生艇帆布和几根粗树枝勉强支起来的医疗棚,在海风里簌簌响,像也在为这场面打颤。
林源听见动静的刹那,就像头发狂的豹子冲了过去!
他甚至顾不上脚下,踢翻了一组靠近道边、刚收集了大概两百毫升淡水的蒸馏装置!
珍贵的水“哗”一下全泻进沙地,眨眼就渗没了,只留下一片迅速变深又干掉的痕迹。
可他这会儿哪顾得上!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急速扫过那一张张担架上支离破碎、面目全非的躯体,最终,死死钉在了陶志勇那裸露在外的、已经烂肿得不像样、甚至能瞥见点白骨反光的左臂伤口上。
伤口边沿的腐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绿色,正不断往外渗粘稠的、散发恶臭的黄白脓液,招得几只苍蝇围着打转。
“十五个……出去……”林源的声音像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抖得厉害,每个字都像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来,卡在喉头,带着血腥味。
陶志勇脸上没半点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麻木和钻到骨头缝里的疲沓。
“六个……喂了狼。”陶志勇的声音干涩得像两块锈铁片在摩擦,没起伏,只是在说个冰凉的事实。
然后,他顿了顿,用那只好手,猛地掀开了离他最近一副担架上盖着的、已经僵了的血色狼皮。
底下,露出小李那张还带点稚气、却已没半点血色的脸。
年轻人眼睁着,瞳孔散了,没了所有神采,直勾勾瞪着墨蓝的、开始冒星星的夜空。
他喉咙那儿,是个吓人的、几乎把整个脖子撕开大半的伤口,皮肉外翻,边沿参差,显然是狼牙干的。
伤口深处,暗红的凝血块随着他微弱的、眼看就要停的呼吸,极其轻微地颤着,那模样,邪性得像朵在阴暗海底慢慢蠕动、正在烂的惨白海葵。
就在这时,听见动静的祁阳和吴梦颖,匆忙从那个简陋医疗棚里钻出来。
他们身上衣服早沾满了洗不掉、干涸发黑的血渍药渍,脸上带着连轴转后的极度疲惫。
两人看到担架上这惨状,脸色都沉得吓人。
没说话,立刻上前,准备抬走生命迹象几乎没了的小李。
医疗棚里,吴梦颖跪在铺着棕榈叶的沙地上,小心地用他们仅存的、最后小半瓶医用酒精,冲洗着小李喉咙那吓人的伤口,想做最后的、没用的清理。
酒精刺激着暴露的神经和组织,原本已经意识模糊、濒死的小子,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似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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