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个小伙子们挽着藏青色的粗布袖口,胳膊上的肌肉随着步伐绷紧,稳稳端着粗瓷大盘大碗,在熙攘的桌椅间灵活穿梭。木凳被蹭得发出“吱呀”轻响,他们却浑不在意,扯开嗓子高声吆喝:“让让嘞,热菜来喽——”
尾音拖得绵长,带着一股子热腾腾的烟火气,将刚出锅的红烧肉、炖得酥烂的老母鸡、撒满翠绿葱花的豆腐汤一一摆上桌,蒸汽氤氲着扑在人脸上,暖得人心尖发颤。
王大娘手里攥着个缺口的白瓷勺,给身边扎着羊角辫的小娃盛了满满一碗糙米饭,又夹了块去了骨的鸡肉放进碗里,柔声哄着:“快吃,吃完了有力气玩。”另一边的金氏正扶着赵奶奶坐稳,把筷子递到老人手里,笑着劝:“婶子您多吃点,这猪肉炖了两个时辰,入口就化,不费牙。”
老人们聚在村口那棵百年老柳树下,斑驳的树影落在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也落在他们身前的木桌上。
吴景元带来的那坛好酒敞着口,琥珀色的酒液在粗陶碗里晃出细碎的涟漪,醇厚的酒香混着柳树叶的清香,顺着风飘出老远。赵爷爷端起酒碗抿了一口,酒液滑过舌尖,先是绵柔的甘,而后是后劲十足的烈。
他夹起一块红烧肉——肉皮泛着油亮的酱色,轻轻一夹就颤巍巍的,放进嘴里不用嚼,便在舌尖化开,浓郁的酱汁裹着肉香,从喉咙暖到胃里。“这猪肉炖得真地道,比我过年时候吃的还香!”他又夹了一块,含糊着赞叹,“火候正好,不柴不腻,连骨头缝里都浸着汤汁。”
坐在旁边的胡爷爷点点头,他眼睛不好,凭着鼻子闻出了香味。
粗糙的手指捏着筷子,慢慢夹起一块肉,细细嚼着,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笑着说:“是啊,这肉炖得够火候,烂糊,合我们老人的胃口。能在乔迁这天吃上这么香的肉,心里敞亮啊。”
张二叔端着一碗酒,大步流星地走到吴景元桌前,粗粝的手掌在衣襟上擦了擦,爽朗一笑:“吴公子,多谢你带来的好酒!这酒够劲,入口绵柔,后劲足,喝着痛快!我敬你一杯!”说着便将酒碗举到胸前,碗沿微微倾斜,酒液险些洒出来。
吴景元连忙放下筷子,端起自己的酒杯,轻轻与他一碰,“叮”的一声脆响,酒液溅起细小的水花。“张二叔客气了,今日是百福村乔迁的好日子,大家吃得开心、喝得尽兴就好。”他笑着说,“这酒要是不够,我让凌风、凌雨再去县城多买几坛来,管够!”
主桌那边却又是另一番景象。刘县丞和林府丞端坐在条凳上,村村长、苏大山和村里的几位族老作陪。桌上的菜虽然还是那些——红烧肉、炖母鸡、炒青菜,但摆得格外整齐,青菜放在白瓷盘里,旁边还点缀了一朵刚摘的野菊花,看着比其他桌精致了几分。
李村长手里握着酒壶,小心翼翼地给两位大人倒酒,酒液沿着壶嘴缓缓流入杯中,他笑着说:“两位大人,我们百福村是小地方,没什么山珍海味招待你们,只有这粗茶淡饭,你们千万别嫌弃。”
林府丞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时,眼里带着笑意:“苏村长言重了,这饭菜虽然简单,味道却比城里酒楼的山珍海味还要地道。尤其是这炖肉,带着股子说不出的香,想必是用了什么巧艺。”
刘县丞也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嘴里,脆嫩的青菜带着清甜,他:“是啊,刚才听做饭的大娘说,这肉里加了些什么树叶子,吃起来就是不一样。百福村的土地肥沃,肥得流油,以后好好开垦,多种些庄稼,一定会有好收成。到时候,大家的日子就能越过越红火。”
乔迁宴的热闹气还没散,柳树枝头的阳光渐渐西斜,金色的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把满地红鞭炮碎屑晒得暖烘烘的,还带着淡淡的火药味。
苏清薇刚帮着收拾完碗筷,指尖沾着点炖肉的油星子,黏糊糊的,她正想找块布擦手,就见林府丞身边的衙役快步走了过来。那衙役穿着灰色的短打,腰间系着黑色的腰带,走到她面前便躬身行礼,语气恭敬:“苏姑娘,我家大人请您到柳树下的石桌旁一叙。”
苏清薇心里略一琢磨,刚才在席上,她就注意到林府丞看她的眼神带着几分欲言又止,想来不是闲聊,而是有正事要说。她从衣襟里掏出块干净的细棉布,擦了擦手指,又随手把系在腰间的青布围裙递给身边的金氏,笑着说:“金婶子,你先帮忙盯着点院里的动静,我去去就回。”
金氏接过围裙,看着她的背影,凑到旁边择菜的王桂兰身边,压低声音嘀咕:“清薇姑娘就是能干,不仅会武,还有大主意,连府丞大人都要专门找她说话,真是咱们村的福气。”
王桂兰手里正择着剩下的青菜,枯黄的叶子被她随手扔在竹篮里,闻言笑了笑,眼里满是骄傲:“那是,咱们清薇姑娘可是能文能武的,可不是一般小姑娘能比的。”
苏清薇走到柳树下时,林府丞正坐在石凳上喝茶,青瓷茶盏里飘着几片茶叶,热气袅袅升起。刘县丞也在一旁陪着,手里拿着把折扇轻轻扇着,两人面前的石桌上还放着个朱红色的食盒,里面装着几样精致的点心——有心形的桂花糕,还有圆滚滚的豆沙酥,样式看着有些眼熟,颇有些现代的小巧思。苏清薇没放在心上,只当是这个时代的糕点手艺已经很精巧了。
见她过来,林府丞放下茶盏,笑着招手:“苏姑娘快坐,刚在席上看你一直忙着招呼老人和孩子,一会儿添菜,一会儿递水,怕是没吃几口热菜。”他说着,便从食盒里拿出块桂花糕,推到她面前,“尝尝这个,府城最火的糕点铺子做的,甜而不腻。”
“多谢大人惦记。”苏清薇在石凳上坐下,指尖碰了碰桂花糕,沾到了少许碎屑。她目光落在食盒上,打趣道:“倒是大人带来的点心,刚才被村里的孩子们围着抢了不少,热闹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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