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苏清薇不再去看那些眼中闪烁期待的流民,刚拿起鞭子,一位买下的流民壮汉,上前抱拳道:小姐,我会赶骡车,您休息,我来吧。
苏清薇点头,把手中的鞭子递给了他。
转而把目光看向离着城门比较近的城墙下,一排富户善人的粥棚就在那里。
三十多处施粥点沿城墙错落排开,各色旗帜在料峭春风中猎猎作响,锦缎的、粗布的、素白的、艳红的,恍若一场无声的角力,将“积德行善”四个字演成了市井间的戏台。
最惹眼的是街心那处“瑞福斋”的施粥棚。
朱红漆木搭成的棚顶雕着缠枝莲纹,每一片花瓣都打磨得光滑圆润,棚角挂着四串鎏金铜铃,风一吹便发出“叮铃叮铃”的脆响,衬得周遭的破败愈发刺目。
粥棚前立着丈高的乌木牌,油光水滑的木面上,“百年瑞福,济世施粥”八个烫金大字熠熠生辉,牌角还坠着五彩流苏,随风摇摆间,晃得人眼晕。
掌柜的是“瑞福斋”的少东家福云舟,身着明蓝色暗祥云花纹的锦袍,领口袖口滚着银线,面白无须,肤色比姑娘家还细嫩,手里摇着一把象牙折扇,扇面上绘着水墨兰草,扇骨上嵌着细小的珍珠。他身后跟着四个穿青布衫的小厮,腰束宽腰带,手里捧着白瓷碗和银质汤勺,还有两位头戴珠钗、身着绫罗的小姐——福云舟的两位庶妹福灵月和福灵溪。
福灵月穿着粉霞色绫裙,裙摆绣着缠枝桃花,头上插着一支累丝嵌宝金步摇,走路时步摇上的珍珠晃来晃去。她捏着白瓷碗的指尖涂着蔻丹,像缀着十颗红玛瑙,盛粥时小心翼翼地倾斜碗沿,生怕滚烫的粥水溅到衣摆上,细声细气地念叨:“慢些慢些,仔细烫着。”可那碗粥盛得浅,刚够盖住碗底,流民接过时,眼神里的期待瞬间凉了半截。
福灵溪则穿了件碧绿色纱裙,手里端着银质托盘,托盘里摆着小巧玲珑的蜜饯,红的山楂、绿的青梅、黄的金橘,裹着亮晶晶的糖霜。她只挑那些穿着相对干净、脸蛋圆润的孩童递过去,声音娇滴滴的:“乖孩子,给你吃甜的。”话音刚落,周围的流民立刻哄抢起来,瘦骨嶙峋的孩子挤在前面,被后面的壮汉推得踉跄,小厮们忙不迭地举起长杆维持秩序,却被涌来的人潮挤得东倒西歪,长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惹得福灵溪娇呼一声,躲到了福云舟身后。
“瑞福斋”隔壁的“云香居”排场稍逊,却透着实在。棚子是粗竹搭成的,骨架上缠着素色粗布帘,风一吹便鼓起来,像鼓起的船帆。牌子是半旧的梨木所制,边缘有些磨损,上面用楷书写着“云香居施粥处”,字迹圆润饱满,透着股烟火气。
施粥的是“云香居”的老管家周忠,六十来岁,穿着灰布短褂,袖口挽到胳膊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他身后跟着四个手脚麻利的丫鬟,都穿着青布衣裙,头发梳得整齐利落。盛粥的勺子是黄铜打的,又大又沉,周忠握着勺子,手腕一翻,浓稠的米粥便“哗啦”一声盛满粗瓷碗,每一碗都堆得冒尖,粥面上还浮着几粒红豆。
“都有都有,排好队!莫要挤!”周忠声如洪钟,震得人耳朵嗡嗡响。见一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孩子从人缝里挤到前面,小脸蜡黄,嘴唇干裂,周忠非但没呵斥,反而放缓了语气:“孩子,慢点走,别摔着。”说着,手里的勺子又多舀了半勺粥,还从旁边的竹筐里拿了个温热的窝头塞给孩子,“快拿着,找个地方慢慢吃。”孩子愣了愣,捧着碗和窝头“扑通”一声跪下,磕了个响头,嘴里含混地说着“谢谢”,一瘸一拐地跑到墙角啃了起来。
不远处的“聚仙楼”施粥点更显阔气。棚子用天青色绸缎搭成,上面绣着流云百福图案,阳光一照,绸缎泛着柔和的光泽。牌子是黄铜打造的,锃亮如新,上面刻着“聚仙楼主人乐善好施”,字体遒劲,边角还刻着祥云纹。
施粥的是几个膀大腰圆的厨子,都穿着白色短褂,腰间系着油布围裙,手里端着半人高的木桶,粗瓷大碗往流民手里塞,动作干脆利落。旁边的竹筐里堆着一摞摞杂面馒头,热气腾腾,香气飘出老远。
掌柜的是“聚仙楼”的老板王虎,络腮胡大汉,身高八尺,穿着藏青色短打,腰间束着宽腰带,叉着腰站在棚边,像尊铁塔。见几个精壮的汉子趁着混乱,把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太太挤到外围,老太太手里的碗“啪”地摔在地上,粥洒了一地,王虎立刻瞪圆了眼睛,大步上前一把抓住那几个汉子的后领,像拎小鸡似的把人拽到一边,怒喝:“混账东西!老弱妇孺都敢欺负,要不要脸?再敢抢老人的粥,休怪老子把你们扔去见官!”
那几个汉子被他的气势吓住,缩着脖子不敢作声,灰溜溜地排到了队伍末尾。王虎弯腰扶起老太太,捡起地上的破碗,递给厨子:“再给老人家盛一碗,多加点米!”厨子连忙应着,盛了满满一碗粥递过来,王虎亲自端给老太太,语气放缓了些:“大娘,您慢点走,我让小厮送您到那边歇着吃。”老太太感动得抹着眼泪,连连道谢。
而在这些老牌商铺中间,“清锦记”的施粥点格外亮眼。临时搭建的木板棚子虽简单,却用漂白的麻布围了边,洗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污渍。棚顶插着几枝新鲜的柳条,嫩绿的芽苞鼓鼓囊囊,透着几分清爽。杏黄色的旗子斜插在棚顶,随风飘扬,黑色丝线绣的“清锦记”三个字遒劲有力,笔锋间带着几分洒脱,旗子边角还缝着细碎的银铃,一动就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比“福瑞斋”的铜铃更显灵动。
棚下支着四口乌黑的大铁锅,锅里的米粥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浓稠的粥香混合着淡淡的桂花香气,飘得老远。几个小厮穿着有些讲究的统一青布短褂,胸前缝着“清锦记”的小布标,动作麻利地盛粥,手腕翻飞间,一碗碗冒着热气的粥便递到了流民手中。
为首的年轻管家身着月白长衫,腰束碧玉玉带,面容俊朗,眉眼间透着沉稳,正是“清锦记”的大管家沈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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