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徴得到苏继回京的消息是在傍晚时分。宫娥添灯撤膳之时,她坐在书案前正看着《德思》,侧妃沈氏姐妹在一旁坐着刺绣,安静宁和。倏忽间。烛火一晃,灯火似是受了寒气。亦或是其他,皆是晃动了一下,吓得正在添灯的小侍女一哆嗦,险些打翻了烛台。。
沈宁略不满地瞥了一眼。正欲出言教训,被一旁的胞姐沈香制止,只好作罢。禾徴却是默不作声。权当未见。
正在此时,侍女涟漪入殿。作礼请安后,将一信递予禾徴,而后退下。禾徴接过一看,是王家信函特有的白羽标记,便知若非父亲,便是幼弟王释。信函上只有寥寥八字,却足以令禾徴忧心。
苏继归畿,谋略带兵。
秀眉微蹙一瞬,沈宁沈香便已明了,太子妃殿下心下不悦。于是姐妹二人乖觉告退,只留禾徴一人在寝殿内静思。
皇家的秘事似是雪后堆积掩埋的泥泞,若非光明暗许,何来昭然若揭的那一日。
少有人知,原本,这太子妃之位并不归属于她王禾徴,而是苏继郡主。但世人皆知,按资历,论长幼嫡庶尊卑,太子之位也不是郑濂的,应当归属皇嫡长子郑汶,当今皇后之子,长公主郑花染兄长,如今的燕王。
而她王禾徴的位置,原本应是燕王妃。
奈何圣意难料,太子之位归属西宫之首兰贵妃秦氏之子郑濂,而她作为王家嫡长女,应得匹嫡之礼入主紫荆宫。而郑濂,这个看似谦谦君子实则深沉莫测的隐忍男子,却在她入宫为太子正妃的那一日,同立两位侧妃,沈氏香良娣,沈氏宁良媛。这样的安排,于沈家,是无上的荣耀;于王家,是务必隐忍的耻辱。
但,禾徴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她选择了隐忍和欣然接受,但却不代表她被动。世人皆知,自太子妃入宫以来,因贤良温婉之名谋得宫中众人信服,不出半年,又有所出,所生之子依帝后之意取名郑辙,因此太子妃王氏之位实至名归。
禾徴之举,忍辱负重,不动声色地稳定了自身地位,亦保住王家在朝的前途,而苏继郡主,更是阴差阳错地被指婚下嫁给禾徴的幼弟,王府二公子,王释。
王释虽已娶郑苏继,但他曾多次告诫禾徴,长姐殿下,郡主绝非天生所示般敦厚淳恪,需提防小心应对。
那么此次,郑苏继携夫君王释随郑钰回京述职,到底是为何计?
花染曾与苏继有几分交情,虽常言道一冷一热的性情相冲,但于他二人而言,实则甚为相投。二人虽表面因皆为郑姓,同宗亲眷,但实是交情非浅的挚友。
宫中的帝姬多是娴雅知礼,循规蹈矩,擅女红,读诗词,不似苏继般明艳活泼,随和无拘。郑苏继每次随父王入宫,都喜往鸢明宫跑,美其名曰,叙旧叙情。她夫君王释是外臣,因而不得擅入内宫,只得随岳父大人河间王郑钰入清硫宫面圣。
郑苏继也不坐轿辇,径自跑去鸢明宫的元宵正殿,她到时,发觉花染正半俯身举笔练字,几案上搁着半晾着的一盏茶,便笑呵呵地取了几案上的茶盏一饮而尽:“来了半日,也不见你歇歇。这么认真练字,许是要考女状元?”
花染抬眼看了苏继一眼,笑嗔道:“都做了两年多的王夫人,还是这么不稳重,仔细你家夫君皱眉。他那教书先生似的念叨,还是你消受得起。”
听着这番打趣,苏继只笑一笑,站于花染身侧,和她一道仔细端详起眼前的字来,慢慢说道:“我是来传信的,西北相安无事,父亲照例会在京中陪伴母亲,因此。我们有为期半年的时间在京中部署武力。以防外姓专权。”
她讲“外姓”这两个字咬音咬得极重,与她稚气明媚的眼神不符,引得花染不得不仔细侧首端详她的神色,听她继续说道,“慕昭安的野心众人皆知,不知圣上为何还要忍耐他。他虽是你夫君,但终有一日。你和他会因各自立场敌对相见。花染。你还是早作准备,以防不测。”
“若我说你应减缓部署呢?”花染一改往日不苟言笑的冷模样,含着笑望着苏继。那笑里温柔却冷冽的意味引得苏继一怔。却见花染不急不缓,悠然自若地取了自家印章,盖了章印,慢慢道。“你这样只会打草惊蛇。慕昭安又不蠢,京畿这一片的兵力。除了皇家军,王将军的兵力,便是他的天下,纵使他是一外姓王爷。有今日作为,你以为全凭运气?父皇并不昏庸,断不会让本宫嫁与庸才之辈。”
一席话说得丝丝入扣。亦是在理,苏继有些急了。“可此次是唯一的机会,如若放过,不知何时才可…”
苏继并未说完,花染便兀自笑了。
凤仙花汁染的贝甲随阳光轻抚,光泽流动在几案上,映衬着丽人肤若若白,甚是好看。
花染自知容色对男女而言皆是利器,柔色清浅亦可动人九曲心肠,便柔柔一笑,却是说出了一句温柔阴毒的话来:“郡主此番力劝我入敌对阵营,就不怕天机泄露,自个儿陪葬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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