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营嘴角勾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寒鸦’(特定联络通道)畅通,‘影子’已经到了。至于‘鹧鸪’……”他顿了顿,冰冷的目光扫过所有人,“他们按照陛下的旨意,全权由绣衣使统领甲娘指挥,”
无声的回应。没有慷慨激昂,只有如同融入骨髓的职责。
数十名不良人悄无声息地汇入了因战乱而惶惶南逃的难民人流,立刻变得不起眼,脸上自然流露出慌乱与绝望。
另一些则如同水银泻地,悄无声息地钻入早已打通的、如同蜘蛛网般遍布蜀地的隐秘水道入口或地道口,彻底消失在地表之下。
赵小营本人并未随队离开姜维城。
他如同一只巨大的、耐心而冷酷到骨髓里的毒蜘蛛,缓缓走回他的盘踞地——位于城中一处偏僻角落、毫不起眼的“济世堂”药铺。
药铺门脸窄小,药香被一股更深邃的土腥味压制。伙计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为他打开通往后院的厚重暗门。
几盏细小的桐油灯在角落燃烧,豆大的火光勉强照亮中央一张巨大的、沉甸甸的松木方桌。
桌上摊开一张巨大无比的蜀中城防图!
这张图,远比张巡军中所用要详尽十倍,阴森百倍!
它不仅标注城池、山川、道路,更有着密密麻麻、令人头皮发麻的特殊符号:猩红的叉号代表已被渗透或策反的官员;
幽蓝的细线如同毒蛇蜿蜒,那是通往城内粮仓、武库乃至伪朝中枢府衙后花园的隐秘水道或地道;
浓黑的圈标注着关键水源位置(水井、河流引入口);
还有一些蝇头小楷写下的名字和简短却足以致命的评语——“贪财”、“惧内”、“有私生子在外”、“好男风”、“记恨上司”……
房间里空气如同凝固的毒胶。
唯一的声音是赵小营苍白得几乎透明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滑动的细微声响(沙……沙……)。
指尖最终停留在两个并排的名字上:“成都·伪帝李玢”、“成都·杨国忠”。
指尖的力道仿佛要将那承载着名字的纸张戳穿,留下深深的凹痕。
他那张常年不见阳光、如同上好白瓷精心烧制却毫无血色的脸上,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抹弧度——冰冷得没有一丝人类的情感温度,如同最致命的毒蛇在黑暗中无声显露獠牙前的微笑。
“成都……”他的低语在地窖的封闭空间里响起,带着奇异的、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回响,萦绕不绝,充满了令人骨髓发冷的恶意,“安逸太久了。该…动…一动了。”
他微微侧首,对着身边。
那里几乎什么都没有,如同空气微微扭曲了一下。
一个全身裹在深灰色夜行衣里、连眼睛都掩藏在特殊编织网格后的身影,如同一道凝聚的夜色影子,几乎感觉不到存在感,仿佛只是赵小营自身延伸出的意念。
“‘影子’,”赵小营的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如淬毒的寒针,穿透凝滞的空气,“你亲自去。走‘寒鸦’那条路,务必联络上我们在成都府‘听雨楼’的头号暗桩‘鹧鸪’。”
他从袖中缓缓拿出两件物品:一枚小巧的乌木牌,上面没有字迹,只有一道极深的、仿佛浸透血痕的刻痕;一卷薄如蝉翼的丝绢,上面用墨鱼汁写满了细小的名字、职务和弱点。“然后,去找绣衣使统领甲娘。递上我的信物和这份名单。”
他把木牌和丝绢递向阴影。
那被称为“影子”的部下伸出手,动作快得几乎无法捕捉,接过木牌和丝绢,贴身藏入衣物深处,毫无声响。
整个过程流畅得如鬼魅移形。
“目标明确——杨国忠。”赵小营的语气毫无波澜,仿佛在谈论天气,“‘鹧鸪’精于布局造势,绣衣使擅使诡秘毒药和刺杀。看准时机,三方合力,给这位伪朝的‘擎天玉柱’,来个‘斩首’之局!”
他那冰冷的手指在“杨国忠”三个字上重重一点,“记住,要快!要干净!更要让他死得‘合情合理’——最好是…天怒人怨,众叛亲离…或者,干脆就死在伪帝的猜忌之下!”
说到最后,一丝毒蛇般的快意终于在他冰冷的眼底闪烁了一下。
“影子”对着赵小营的方向,无声地深深一躬。
随即,如同融入墙壁的墨迹,悄无声息地退向后院最幽深、油灯光芒彻底无法抵达的角落。
那里仿佛裂开了一道无形的缝隙,他身形一闪,彻底消失其中。
赵小营的目光重新落回地图上那被无数条代表杀机的线条环绕的“成都”,眼神深不见底。
房间里只剩下油灯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极其微弱的噼啪爆裂声,以及那无声弥漫开来、足以冻结灵魂深处的杀伐寒气。
……
卯时初刻(凌晨五点)。
姜维城东面那饱经战火、布满刀砍箭痕、坑坑洼洼的巨大城门,在绞盘沉重而刺耳的嘎吱声中,如同沉睡巨兽的血盆大口,轰然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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