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刺鼻的浊臭几乎凝成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被迫劳作的工匠胸口。
汗液浸透破衣烂衫后蒸腾出的浓烈酸馊、新鲜马粪在泥泞里被踩踏出的臊臭、生木料被巨斧劈开时散发的辛辣木腥、篝火上烤焦的油脂滴落发出的油腻糊味、烧红铁器骤然浸入冰冷马尿淬火时“嗤啦”一声腾起的刺鼻白烟、还有皮鞭抽破皮肉后弥漫开的、那丝若有若无却钻心蚀骨的血腥甜气……各种气味狂暴地混合、发酵,形成一股粘稠的、令人窒息的死亡瘴气,弥漫在工坊的每一个角落,吸一口便令人喉头发紧,胃里翻江倒海。
数百名被掳掠来的汉人工匠,如同被驱赶的牲畜,在吐蕃监工挥舞的、带着倒刺的浸油皮鞭无情抽打下,麻木而机械地忙碌着。
鞭梢早已被暗红的血渍浸透,每一次抽落,都伴随着监工们粗野暴戾、夹杂着污言秽语的呵斥,如同地狱恶犬的狂吠。
“啪!”一道鞭影毒蛇般抽在一个动作稍缓的老木匠背上,破旧的单衣应声裂开,皮开肉绽,绽出一条深红的血痕。
老木匠身体猛地一弓,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豆大的冷汗瞬间布满额头,混着泥污流下。
他死死咬住下唇,浑浊的老眼里只有一片死寂的绝望,不敢有丝毫停顿,更不敢回头去看那凶神恶煞的监工,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沉重的推刨狠狠压向粗糙的原木表面。
木屑如肮脏的雪片,簌簌落下。
他身旁,一个年轻些的汉子正抡着一柄几乎与他等高的巨斧,咬紧牙关,脖颈上青筋如蚯蚓般暴突,每一次沉重的劈砍都让脚下的泥地微微震颤,发出沉闷而令人心悸的“咔嚓”声。
巨大的反震力让他虎口早已崩裂,渗出的血染红了斧柄,但他只能机械地重复着这耗尽生命的动作。
另一边,铁器撞击的巨响如同连绵不绝的丧钟,震得人耳膜生疼。
几名赤膊的铁匠,肌肉虬结如铁铸,汗水在他们黝黑的脊背上汇成小溪,在火光下闪着油亮的光。
他们抡动巨大的铁锤,以全身的力气猛砸着砧台上烧得通红的铁件。
“铛!铛!铛!”每一次重击,都溅起大蓬刺眼的火星,如同地狱熔炉在痛苦地喘息喷吐。
滚烫的铁屑如细小的毒虫,溅落在他们裸露的手臂和胸膛上,烫出一个个细小的红点,他们却浑然不觉,眼神空洞麻木如同行尸走肉。
简易粗糙的攻城梯、摇摇欲坠的云梯框架、庞大笨重如同史前巨兽骨架的巢车……这些狰狞的攻城器械雏形,就在这野蛮的敲打、粗劣的捆绑和监工凶恶的呵斥声中,一点点拼凑成型,散发着冰冷的死亡气息和浓烈刺鼻的、尚未干透的树汁味道。
就在这片喧嚣、混乱与死亡气息交织的工坊核心,赤德祖赞骑着他那匹神骏异常的青海骢“乌云踏雪”,缓缓巡视。
这匹名驹通体乌黑油亮如最上等的墨玉缎子,唯有四蹄雪白如云,神采飞扬,与周围污秽血腥的环境格格不入。
马背上的吐蕃国主,古铜色的脸庞在跃动火光的映照下棱角愈发分明,如同高原上历经千年风霜侵蚀的坚硬岩石,高耸的颧骨如同险峻的山脊。
两撇浓黑上翘、修剪得颇为精致的髭须,为其平添几分睥睨天下的霸气。
此刻,他嘴角噙着一丝志得意满的笑意,目光如同贪婪的鹰隼,扫视着他的“杰作”。
他勒马停在一处空地前,满意地看着一架刚刚用粗大绳索和坚韧生牛皮筋捆绑成型的巢车骨架。
那骨架高达三丈,粗犷的原木虬结盘绕,在跳跃的火光中投下巨大而扭曲、如同群魔乱舞的恐怖阴影,散发着原始、野蛮而令人心悸的威慑力。
数十名赤裸上身、肌肉如同铁块般贲张的吐蕃力士,正喊着“嘿呦!嘿呦!”的粗犷号子,汗珠如同滚油般从他们古铜色的皮肤上滚落,砸进脚下的泥地里。
他们手臂上粗壮的肌肉随着每一次发力而剧烈蠕动,粗大的绳索深深勒进他们的肩肉里,青筋暴起如盘绕的树根。沉重的巢车骨架在他们的齐声呐喊中,正被缓缓拉起、竖立。
“好!好一头攻城巨兽!”赤德祖赞洪亮如滚雷的声音炸响,轻易盖过了工坊所有的喧嚣,充满了力量和不容置疑的自信。
他仿佛已经看到这巨兽般的巢车,载着他最勇猛无畏的武士,轰然碾压上成都那看似坚固实则脆弱的城头,将那些懦弱的汉人守军如同蝼蚁般碾碎,将他们的头颅堆砌成炫耀武勋的恐怖京观!
他陶醉在这血腥的幻想中,脸上的笑意更加浓烈。
“巴图鲁!”他声震四野,唤过身边一名如同铁塔般矗立的将领。
那千夫长应声上前,其身高近丈,壮硕魁梧如同人立而起的巨熊,每一步踏下,地面都仿佛微微一沉。
他脸上带着一道触目惊心的巨大刀疤,从左边眉骨斜劈至右边嘴角,如同一条暗红色的巨大蜈蚣,随着他面部肌肉的牵动而微微扭曲抽搐,平添了十分的凶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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