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怡站在知青宿舍门口，晨露沾湿了她别在辫梢的塑料蝴蝶结。印着"；广阔天地炼红心"；的搪瓷盆里，漂着昨夜李云祥替她补好的劳动布手套。她望着墙根下那辆永久牌自行车——车把上缠着的红绸带，是去年李云祥用先进工作者奖状换来的。
"；收拾好了吗？"；李云祥的声音混着煤油炉的滋滋声传来。他正在整理那个印着"；抓革命促生产"；的帆布包，包角磨破的地方缝着杨怡手绣的向日葵。
杨怡走进屋，目光扫过墙上泛黄的《赤脚医生手册》。书页间夹着两张电影票根，是去年中秋他们溜去县城看《闪闪的红星》时留下的。她突然想起那夜返程路上，李云祥用手电筒在麦田里画出的心形光斑。
"；吴盼同志真是热心。"；李云祥从帆布包底翻出捆扎整齐的旧课本，最上面那本《代数》扉页上还留着杨怡抄录的《沁园春·雪》。
李云祥："；她说劳动局正缺年轻干部，让咱们回去参加培训。"；
墙角的老式收音机突然发出刺啦声，正在播放的《社员都是向阳花》卡了带。
杨怡伸手调整天线，指尖碰到李云祥昨夜修收音机时留下的松香渍。他们曾在某个雪夜靠这台收音机偷听莫斯科广播电台，冻红的耳朵紧贴着喇叭口，像在分享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二十里外的劳动局档案室，吴盼正用钢笔尖轻敲办公桌。老式打字机的色带已经褪成浅红，与窗外"；工业学大庆"；的鲜红横幅形成温暖对比。
她翻开笔记本，里面夹着张泛黄的合影——那是她和李云祥、杨怡在知青联欢会上的合照，照片背面写着"；青春无悔"；。
"；在看什么？"；傅渊的声音惊得她手抖，怀表链缠住了抽屉钥匙。男人逆光而立，中山装口袋里露出半截《参考消息》，油墨香里裹着若有若无的檀香。
"；知青返城材料。"；吴盼将碎发别到耳后，新买的上海牌手表表链擦过档案袋，"；李云祥同志在董家庄表现突出，我想推荐他参加干部培训。"；
傅渊的目光扫过她腕间红痕，忽然递过印着"；丰泽园"；的油纸包："；新出的核桃酥。"；酥皮碎屑落在"；安全生产"；红头文件上，拼出个模糊的笑脸形状。
此刻的董家庄晒谷场，李云祥正盯着拖拉机辙印发怔。两道深沟中间夹杂着零乱脚印，其中有个军胶鞋的锯齿纹——那是杨怡父亲寄来的劳保用品。他忽然想起暴雨夜的值班室，杨怡就是用这双鞋，淌着泥水给他送退烧药。
"；云祥哥！"；杨怡举着信封跑来，连衬衫被风吹得鼓起来，"；吴盼同志把咱们的行李都托运了，还特意安排了卧铺票。"；
李云祥盯着信封里掉出的火车票，发车日期正好赶上劳动局的培训开班日。远处传来生产队的铜锣声，惊起麦田里成群的麻雀，黑压压掠过写着"；知识青年到农村去"；的土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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